閆副主任的目光在會議室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黃主任身上。
“黃主任,這個事情您怎麼看?”
黃主任是位五十來歲的禿頂男人,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白色襯衣,領子洗得發黃。
他麵前放著一個大肚搪瓷茶缸子,跟他本人的瘦削形成鮮明的對比,茶缸子裡麵的白開水正冒著嫋嫋熱氣。
他這會兒正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神在在”“穩坐釣魚台”的模樣。
聽到閆副主任問自己,黃主任一直耷拉著的眼皮抬起來看向閆副主任,淡淡地開口問:
“老閆,你想乾什麼?”
閆副主任被黃主任看了一眼,又聽他問了這麼一句,隻感覺滿腔的怒意和焦急突然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黃……黃主任,我隻是覺得派出所李寶田的行事太過張狂,我們公社不能……”
黃主任不等他把話說完,直接揮手打斷:
“李寶田行事張狂不張狂那是派出所的事情,我們隻需要把這件事情上報區裡,等待區公安局的決定就行了。”
“況且,民兵隊的周隊長也說了,李寶田是進城去區裡彙報重案、要案,機密案件,嫌疑犯現在就關在派出所。”
在說到“重案、要案、機密案件、嫌疑犯”等字眼的時候,黃主任說得格外慢,咬字格外清晰。
略微停頓一下,他的目光在會議室轉了一圈,最後又落回閆副主任身上,淡淡地開口:
“你現在想組織人衝進派出所,過程中萬一造成了嫌疑犯的逃脫、死亡,這個責任你付得起嗎?”
黃主任平常看著就跟個田間地頭的小老頭一樣,見了人也笑眯眯的,待人很溫和。
就算是此時此刻,這種情況下,他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是平淡至極,但字字句句之間卻帶著一股尋常人無法漠視的威嚴。
“我認為,我們目前該檢討的是,為什麼李寶田同誌在得知有這樣一樁重案、要案的第一時間,就將之列為機密案件,並且讓所有民兵荷槍實彈地守住派出所,不準任何人進出。”
“現在,是人民的天下,是人民當家做主的時候,在發生這種重大案件的時候,李寶田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將此事告知公社?”
“他在害怕什麼?他在防備誰?”
會議室裡依舊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啪”。
閆副主任隻感覺無形之中,一個耳光重重地抽在自己臉上。
他抬頭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趙書記,趙書記沒有說話。
閆副主任隻感覺一瞬間心如死灰,很多時候領導不說話,代表的就是默認。
會議室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閆副主任的目光在幾個平日裡跟自己走得近的乾部身上一一掃過,示意他們開口說句話。
可是,這些人在接收到閆副主任的眼神之後,全都一個個低下頭大氣也不敢踹一口。
開玩笑,這種時候,一把手和二把手都不表態,他們這些小嘍嘍要是敢站隊,事後估計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閆副主任見這些人全都不說話,心裡頭又驚又怕,最終從椅子上站起來:
“既然大家都沒什麼建議,那我去派出所看看情況,以免發生什麼不必要的衝突。”
說著話,他收起筆記本就要往外麵走。
就在這時候,一直不說話的一把手趙書記突然從上衣口袋裡取出自己的鋼筆放在桌子上。
“啪嗒”一聲輕響,卻不亞於是一個悶雷,突然在會議室裡炸響。
不少人,下意識地握緊雙手,額頭已經開始冒出層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