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一夜,坊間百姓們在照常敲起的晨鼓聲中醒來,才發現長安城內變了天。
醒來先是與家人互相交談著,昨夜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兵戈鐵馬,一片喊打喊殺聲,然後驚奇地發現,做這夢的竟然不止自己一個。
這還不算奇的,待到出門與鄰居們打了照麵,這才知道原來宮裡頭出了大事。
合著他們睡覺的功夫,皇位上差點換了人,還是聯合了外邦來爭奪皇位,這不是引狼入室呢麼!
一時間,罵二皇子,哦不,庶人李承的不計其數。
皇室天家的秘密,平民能知道什麼?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千百年來不管江山易主、朝廷換代,那位置上坐著的是哪個皇帝都是這般管理百姓的。
愚民的好處是,能提高上層決策執行的效率,壞處也顯而易見。
此前季雍散布謠言意在引導眾人認為東宮無德,城中紛紛議論,如火添柴。
隻需要散布些虛虛實實的消息,百姓們便聽風就是雨。
便如一把雙刃劍,到了誰手中,被他們操縱著揮舞,淪為世家玩弄權術的工具。
如今李承造反未遂,城中則一改風向,痛罵起逆黨來。
這是太子一黨喜聞樂見的,也是崔令鳶所無奈遺憾的。
教化民眾,道阻且長,非她能左右。若太子是明君,也不會願意普天之下的民眾有太多自己思考的餘地。
雞鳴之前,留在宮裡輔佐太子處理遺留事務的沈晏終於回了寧國府。
茲事體大,莫說沈大郎跟沈二郎兩位兄長了,就連父親母親也不知這一夜宮裡究竟有多驚心動魄。
然而崔令鳶卻知道,畢竟胡人的異常是她先發現的,沈晏再怎麼藏匿布局也瞞不過心細如發的枕邊人。
她起初還以為隻是自己被害妄想症又犯了,和沈晏一分析,私下又讓京兆少尹齊衡細心盤查,這才察覺長安戍衛的人在短短一個月內竟放了有千餘契丹人入城。
時間緊迫,演好這一場戲耗費了他們所有的精力。
是以沈晏回到蘅蕪居第一件事便是倒頭睡了一覺。
至醒來,帳子裡光線昏昏沉沉,一時竟分不清黑夜白天。
沈晏和衣起身,來到窗邊。
黃昏的天色暗沉沉的,滾動著黑雲,壓得很低,似乎要下雨。
昨夜憋悶了一夜的雷,最終還是沒有下,此刻空氣中都帶了潮悶的水汽,呼吸帶起一陣陣悶熱。
又到梅雨季了啊。
沈晏默默心想著,去年這時候,宮裡還是淑妃獨大,其餘三妃都要避其鋒芒,如今……不知明年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聖人眼下瞧著無礙,但隻有昨夜近身的他們幾人才知道,體內的毒素恐怕已經嚴重損害了聖人的壽數。
這並非丹藥與風寒湯藥相克之毒,而是一味慢性毒,隱匿在蘇廷佑每日親手奉上的補湯之中。
昨夜從蘇廷佑嘴裡撬出來,這毒竟是從年初就開始下了。
便連二皇子也不知道。蘇廷佑雖投靠了二皇子,卻一直聽從季雍的吩咐。
季雍比這個外甥更狠。
任誰也沒有想到,自幼服侍聖人長大的內侍蘇廷佑竟然會背主。
沈晏從窗邊走至屋外,耳邊的靜謐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