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瞥向那玉,稍微識貨的都能看出來,這是內造樣式。
然而此前聖人的賞賜裡卻沒這個,崔令窈清清楚楚。
還能有誰?能隨隨便便將這麼貴重的東西賞賜出手的人還能有誰!
崔令窈心裡發苦,越是不安,麵上便越冷硬,渾身繃得緊緊的。
沈祉看在眼裡,心裡冒出來四個字——外厲內荏。
鎮北侯看了那玉佩,也沉聲問“示維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沈祉淡聲解釋“華陽公主所賞,耿員外郎、林編修皆在場,可做見證。”
鎮北侯看他神色淡然,沒有一絲心虛,又點出了人證,臉色和緩了些,又瞪崔令窈“示維是君子,你怎麼總瞎猜!鬨出笑話還不夠看?!”
從前關起門來鬨便罷了,左右是夫妻兩個的事,上回女婿剛入六部任職,家醜人儘皆知,甚至連帶他被禦史彈劾家風不正、教女不嚴,丟儘了臉!被一乾人等笑話。
崔令窈早有猜測,聽他親口承認,心裡的石頭終於沉進潭底。
她冷笑連連,回瞪過去“君子?哪家的君子會與個寡婦接二連三有牽扯?”
“二娘子,慎言。”
沈祉並不與她理論,隻在她失言時出聲提醒。
再看沈祉,崔令窈隻覺得對方這副道貌岸然、冷靜清淡的模樣心思深沉極了!
崔令鳶看著眼前的熱鬨,卻一點兒也不暢快。
原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闖了禍永遠有人替她收拾爛攤子的崔令窈也有這樣歇斯底裡的時候嗎?
崔令鳶有些莫名。
她的恐慌來自於飄忽的歸屬感,來自於被封建蠶食得七零八落的自由,那崔令窈呢?
高門大戶女子成親,都要帶陪嫁的媵妾,崔令窈身邊自然也有培養好的心腹,或許是丫鬟,或許是崔夫人為她挑好的族女,等她生育之時進府替她籠絡郎心。
崔令鳶很抗拒這種共侍一夫的怪異感,卻沒見崔令窈有什麼介意的。
崔令窈是主母,隻要郎君是個拎的清的,對她有基本的尊重,便是妾室心思多也無需懼怕。
所以是……
崔令鳶有些探究地往沈祉那邊看了一眼。
那便難怪了,若二人真到了破鏡難圓的地步,又碰上對方是位高權重的公主,以崔令窈性子,怎甘處於弱勢?
懷疑一旦產生,罪名就已經成立了。
沒有人願意和一個瘋子多打交道,崔令鳶的惻隱隻冒了個苗頭就被她給掐滅了。
戲目已唱到崔大郎與鎮北侯聯合責怪崔令窈不懂事的階段,崔令鳶聽了一耳朵賢良淑德,索然無興。
她看見喬姨娘臉上有幾分暢快之色,便拍了拍許姨娘的手,“姨娘去陪喬姨娘吧,我出去走走。”
也不想和誰同行,自己漫無目的地在府中逛了起來。
路過鏡春齋,崔令鳶腳下頓了頓,還是沒進去,免得祖母擔心。
逛得有些累了,便挑了塊假山邊上的石頭上坐下,看伴山湖中錦鯉遊來遊去。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輕笑響起,“一會兒不見,怎麼溜到這來了。”
崔令鳶沒回頭,挪動身子,空出一半來,用手拍了拍。
經過了一整天的暴曬,石頭表麵被烘得很熱,粗糲的質感磨得有些不大舒服,但是曬著傍晚的太陽,光線柔和而溫暖,水麵風來,荷香滿院,崔令鳶便一點兒也不想動彈了。
沈晏坐在她分出來的一點位置上,高大的身形一下襯得這塊石頭局促起來。
“他們吵完了?”
沈晏點頭,提起猶有些尷尬,“侯夫人心悸暈倒,現在大夫正在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