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窈倒是沒有動怒,她聲音很平靜問春蕊,“可是上一回我踹了你的緣故?”
春蕊咬了下唇,點點頭。
這都過去半年了,依舊不見好,可見當時下腳之重。
然而春蕊可是次日就忍著傷痛繼續當差了的。
“恨我嗎?”
崔令窈心念飛轉。
夏荷張口想說話,被春蕊搶著按下了。
她比夏荷年長,也比娘子年長,是最穩重細膩的一個,堪比三娘子身邊的丁香。
不過她比丁香聰明很多,丁香忠心穩重有餘,不夠靈活變通。
春蕊很快就明白過來娘子在想什麼。
她沒有再避開這個問題,因為娘子,不能再無限製地任性下去了。
“若說恨,奴婢二人永遠也不會恨娘子。說句僭越的,十多年的情分,這點小傷奴婢不會放在心上,奴婢是真心將娘子當作姊妹看待。”
春蕊起身跪在了床邊。
崔令窈點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春蕊沒有再說了,隻是解開自己的衫子。
崔令窈可以看見她手臂上、脖頸上新舊交錯的傷痕,其中最新的,應當是發現玉佩的那一日,她哭鬨著要自縊,春蕊攔腰抱住她,背上被她打得很重。
崔令窈避開了目光,無法再看。
春蕊便很平靜地將衣裳又穿上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娘子平日待我們有多好,您生氣傷害自個兒的時候,奴婢心裡就有多痛。身上的傷不算什麼,奴婢隻希望娘子不要再鑽牛角尖,與自己置氣了。”
夏荷也跟著點點頭,“是啊娘子,其實……”一開始,沈五郎還是挺好的。
若是娘子不鑽牛角尖,也不至於走到這田地。
崔令窈許是傷口太疼了,喘息起來,任由眼淚滑落眼角。
“我是對不起你們……對不起我娘,對不起五娘……”
她不討厭五娘。
小的時候,她最討厭處處與她爭的四娘,分走了爹大半的寵愛,另外就是大娘,誰讓她生得那樣高大,那樣嚴肅,板起臉就和爹一樣,馬術課上,先生隻誇獎她。
崔令窈嫉妒三娘,不是因為容貌,是因為她太傻了,什麼時候都開心得起來。
小時候崔令鳶長得慢,又總跟五娘一起被女西席罰抄,就像親姊妹似的。
兩人被罰了也傻樂,搖頭晃腦一段論語背了一整天,還出錯。
大娘對文史不感興趣,就由她代替長姊教訓她們、監督她們。
她心眼小,脾氣急,經常被她們的慢性子氣哭。
這時候才被她罵過的三娘又不計前嫌地來哄她,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糕點往她鼻子下塞。
崔令窈……
到底是她人小腿短,還是故意的?
崔令窈往往拒絕不了,吃過糕點,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幫她們過了背誦。
不過再大一點兒,她就能像大娘那樣板著臉拒絕了。
這時候她們三個也變成了一對二。
她覺得這樣很好,她要保持嫡女的涵養,不可能整天跟兩個二傻子似的庶妹混在一起。
可是……她們笑聲太吵了,吵得她心煩眼紅。
她對天發誓,她那時雖然看不起她們,卻從沒想過要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