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冷靜一下,皮拉爾女士,我們每浪費一分鐘,巴斯蒂安就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皮拉爾的叱罵依然沒有結束,直到她的同伴瑪利亞忍無可忍地咆哮道“夠了!皮拉爾!他隻想把另一個法國人帶回國,又不是來西班牙參加國際縱隊的!”
“我當然知道,但是……這該死的氣味!”
皮拉爾站起來走到德內爾的身前,喝道“把手給我!”
德內爾還沒作出什麼反應,皮拉爾便一把奪過了他的手,而瑪利亞立刻就明白了皮拉爾想要乾什麼“天呐,不……”
那個健壯的女人用胡蘿卜般粗壯的手指扣住德內爾相對於男人而言有些纖細的手,仔細端詳他掌心的紋理。
“看出什麼來了?”德內爾頗感無奈。
“你會死,而且你的老婆會為你傷心死。”皮拉爾緊盯著德內爾的眼睛,“所以趕緊滾回法國去吧,彆管那個自尋死路的巴斯蒂安了。”
聽到那老女人的話,德內爾露出了苦笑“嗬嗬,您還是算了吧,我根本就沒老婆。”
“行了,皮拉爾,你看的不準。”瑪利亞如釋重負,“要是你不想說馬爾科的事情,我給他說”
“這一身死亡味總不會騙過我的鼻子。”
“死亡的味道,這又是什麼神秘主義的東西?”德內爾和拉莫斯相視無語,後者更是乾脆輕蔑地笑了,占卜、神秘主義、宿命論……這些吉卜賽人或者摩爾人的亂七八糟的傳統永遠能在西班牙的大媽身上找到生存的空間。
年輕的瑪利亞苦著臉解釋道“垃圾桶裡枯死的菊花的味道,或者和將死的老太太接吻的氣味,還有腋下奇怪的惡臭……這些就是死亡的味道,很久之前她就是這麼對我的丈夫說的。”
“我大概都沒有。”德內爾抬起手臂聞了聞自己的腋下,雖然已經挺長時間沒洗澡,但他的氣味就是正常的汗臭,沒有那些奇怪的惡臭。他實在想象不到和將死的老太太接吻是什麼感覺,但想來應該挺惡心。
“郵遞員先生,皮拉爾的預感總是很準的,您要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是在撒謊,但是……”瑪利亞歎了口氣,“沒有一次是不準的,無論是西班牙人、俄國人還是英國人。”
“你身上的死亡氣味令人作嘔,法國人。”皮拉爾抿著嘴,確信地點頭,“快回家吧,你不是軍人,不會有混賬共和軍崽子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把你斃掉。”
德內爾一句話也不說,就目不轉睛地叮著兩個女人,尤其是皮拉爾,看得兩人渾身發毛。
“死亡的氣味不是這樣。”過了許久,德內爾才重新開口,“你們根本不了解死亡。”
“我們不了解?!嗬嗬!”皮拉爾尖酸刻薄地嘲諷著麵前的小老頭,“內戰已經打了兩年了,我們見過的死人和要死的人,屍體摞起來快趕上法塔雷利亞山那麼高!”
德內爾隻用了一句話就讓她們啞口無言“我打過凡爾登。”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一樣,每當說出的時候德內爾都會失神,仿佛那些彈片仍呼嘯著劃過自己的耳畔。因此除了給養子羅貝爾介紹他生父的情況以外,他幾乎從不提及自己的過去。
“如果你說我身上還有死亡的味道,我不能否定這一點,我在戰友和敵人的屍體腐爛漚成的爛泥塘裡泡了三個月,屍臭早就滲透到我的每一根血管裡去了。”德內爾平靜地說道,“請告訴我關於馬爾科的事情,活或者死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
這樣一個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男人,身上散發著死亡的氣味實在不足為奇,皮拉爾大概意識到自己這一通咆哮激不起郵遞員心中任何波瀾,隻得頹然坐回原處。
瑪利亞看到皮拉爾沒有再發瘋的意思,便放心地歎了口氣,開始為救下她性命的恩人敘述關於馬爾科的事。
“馬爾科,嗯,他是個頂好的法國人,西班牙語說得很好,幾乎都能趕上我的丈夫羅伯特了。”提起丈夫,瑪利亞笑容慘然,“要知道,羅伯特可是個西班牙語教授啊。”
…………
“你就是馬爾科?”
“對,我就是。”
“有證件嗎?”
“弗朗哥的在這裡,但是我們那邊的——”馬爾科笑著拍拍肚子,“等今晚我把他拉出來。”
“你媽的,真惡心。”遊擊隊員奧古斯丁皺著眉頭擺手,“路上遇著弗朗哥的人了?”
“是,沒辦法就隻能吃掉了。”
這是個好人,當瑪利亞看到陌生的遊擊隊員坐在桌子旁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羅伯特。
“我不能蒙你們,同誌們,剛剛奧古斯丁同誌帶我去看了看橋,問題很大,我帶的炸藥不夠使。”
“不夠使?”皮拉爾感到非常意外,“你帶的炸藥比英國人那次帶的都多,法永的橋比塞哥利亞那邊的還要小一點。”
馬爾科打斷了皮拉爾的話“羅伯特是美國人。”
“那不重要,為什麼炸藥不夠多?”
“叛軍用鋼筋把橋梁加固了,其實炸中間的那個橋墩還夠用。但是現在不可能到橋上去或者遊到河中間炸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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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很多?”
“兩個排。”另一名遊擊隊員,與皮拉爾他們一起從塞哥利亞逃到這裡的奧古斯丁麵色沉重,“昨天還隻有一個班。”
“這邊一個排,那邊還有一個,還有新來的探照燈,就憑我們,一邊都拿不下來,更不可能衝到橋麵上去。”馬爾科從包裡掏出了幾塊炸藥,“那個橋你們知道的,橋頭是一大塊連著的水泥,像這樣順下來,隻留了一個過水的洞,這幾塊玩意不可能把靠近一邊的橋墩完全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