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貝爾的聖誕節休息泡湯了,當其他學員們在酒吧為即將到來的聖誕休假而放浪形骸的時候,羅貝爾正在機庫裡用牙刷刷飛機,明天的這個時候他還要跟所有地勤人員一塊值班。
是所有的地勤人員,不是某一波也就是說,整個假期他都要在機庫乾活。這波地勤走了,下一波地勤值班的時候他必須也跟著。除了不用值夜班,可以回飛行員宿舍睡覺以外,整個假期都要砸在機庫裡。
羅貝爾懷疑,如果不是為了找茬更方便,弗朗索瓦會讓自己乾脆卷鋪蓋滾去機庫睡覺。
想到這裡,羅貝爾握牙刷的手捏得更緊。
外麵下起了飄揚大雪,遠處塔台上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值班的地勤人員在羅貝爾身後哈欠連天,慵懶地搓著雙手。而他隻能一遍一遍地將牙刷蘸進冰冷的水中,再一點點蹭去機身上的汙漬。
“弗朗索瓦上尉命令用牙刷刷飛機也是傳統藝能了,每年都有學員被罰這麼乾。”頭發花白的地勤機械師軍士長在馬紮上翹著二郎腿對羅貝爾分享學校的舊事,“就連你的老教官,歐仁中尉也被他這麼整過。”
“是嗎?那我可真是不勝榮幸。”
羅貝爾沒好氣地嘀咕著“什麼虐殺者,乾脆改叫牙刷哥布林拉倒。”
“嗯哼,以前也有學員這麼說過。”
“話說,軍士長,我該怎麼稱呼您?”
“軍士長布萊德,你就不用自我介紹了,上午挨打的時候我都聽到了,羅貝爾·克呂爾是吧?”
“是的。”
“沒有中間名?”
羅貝爾的手停了一下,隨後繼續刷著飛機“有的,隻是沒登記上,中間名是‘讓’,羅貝爾·讓·克呂爾。”
“你的養父真的隻是個陸軍上尉嗎?還是他有個顯貴的兄弟?”布萊德軍士長放下二郎腿,身體前傾,好奇地向羅貝爾打探道,“好多人說你有個海軍少將做後台,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要有個海軍少將當後台,至於寒磣到什麼東西都買最便宜的嗎?”羅貝爾悄悄翻了個白眼,“我養父就是陸軍上尉,大戰後就退役了,現在就當個普通郵遞員,連個自家的房子都沒有,我跟我爹全都住在郵局的宿舍裡。”
“真的假的?那你的親爹呢?”
“我親爹是家裡唯一成年的子女,隻有個夭折的哥哥,去世後根本沒什麼親戚,母親家也是,所以就這麼去了孤兒院嘛,我長這麼大連船都沒坐過,還海軍少將,我有個錘子的後台,有後台還用受這鳥氣……”
“那你可相當不妙,他本來就看你不爽,還不得整死你?”
“隻要整不死,總有過去的時候。”羅貝爾將牙刷放進水桶裡涮涮,接著說道,“畢竟現在還沒打仗,他要真弄死我,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不是?”
軍士長輕笑一聲“你倒是看得開。”
“那可不,我養父的同事很多都是軍人……不對,應該說那一代人就都是軍人,他們給我講過很多軍隊裡的爛糟事。什麼上級利用敵人謀殺自己部下,當然也有下級打長官黑槍,我跟他總不至於到這一步吧?”
說完,羅貝爾提著水桶去了機翼的另一側“再說,我想打黑槍也沒槍不是,他想用敵人謀殺我,還能架機入侵意大利領空再把我丟下去?”
軍士長聞言竊笑不語,起身走出機庫開始噴雲吐霧,等他享受完這一支煙卷之後,機庫裡的羅貝爾已經爬到飛機上清理上機翼了。
“你這兩天都要跟我們一起值班?”
“是的,這是弗朗索瓦上尉的命令。”
“到26號我們都沒什麼工作,到時候你帶著水壺來值班室就行。雖然那裡有爐子,但是也不暖和,儘量多穿一點。”
“明白了,軍士長!”
羅貝爾下意識地立正回複,將布萊德逗樂了“行了,我又不是弗朗索瓦。”
一直到半夜11點,羅貝爾才清理完飛機,返回新學員宿舍。整條樓道裡都空無一人,不用說,他的戰友們肯定外出鬼混還沒回來。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這樣的聖誕節是他從來沒有經曆過的。羅貝爾安慰自己道想想父親和他的戰友們當年在惡臭的戰壕裡是怎麼過聖誕的,現在他所處的環境雖然蕭條,但總歸沒有躲在角落裡陰惻惻的狙擊手等著你出現在瞄準鏡前。
想到這裡,羅貝爾擰開台燈“好歹也是聖誕節,總該慶祝一下。”
他從自己的抽屜裡拿出一遝明信片鋪開,隨後取出鋼筆,寫下一個又一個家人的名字。
還剩最後兩張,他抬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照片——那張養父夾在生活費裡寄給他的生父全營的大合影,接著在兩張明信片的稱呼處寫上了極正式的“父親”和“母親”,相信看到這兩張明信片的養父會將它們放在他親生父母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