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是這樣對待功臣的?”
士兵們的不滿已經溢於言表,時不時對著身邊飛馳而過的汽車吐一口痰。德內爾一反常態地不去開導怨氣沸騰的士兵們,隻是默默走在道路的邊緣,任由無窮無儘的汽車和裝甲車揚起遮天蔽日的塵埃將自己吞噬。
他身後的博特阿猶豫了許久,最後才快步走到營長的身邊,在他的耳畔低語道“您似乎……對上級的安排有些不滿?”
“沒有。”德內爾沉聲回答。
博特阿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示意營部的士兵安靜一些,不要惹火了正處在氣頭上的營長。
德內爾是真有些火了。
彆的部隊不敢說,就在第95團內部,1營毫無疑問是戰功最著、損失最大、官兵鏖戰最久的部隊,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但團長麥克維勒卻不得不歉意地表示,師裡點名要讓95團1營這一戰鬥力最強的部隊留下斷後。
僅僅是斷後倒也罷了,守在無名高地上便是。但師裡的命令卻是讓1營從高地上撤下來,然後步行到11公裡外再次構築陣地防守。
“這不合理啊,麥克維勒上校。”德內爾一個小時前一聽就懵了,“步行11公裡要兩個小時,有這功夫讓坐汽車的部隊停下構築陣地不好嗎?為什麼不讓我們堅守這裡的陣地,等汽車來接我們到下個陣地防守?”
“師裡的汽車損失很大,一時半會補不上缺口,這是一個理由。再就是昨天全師因汽車在空襲中被毀,導致搭載的官兵損失不小,師長說為了防止你們的戰鬥力因遭受空襲而削弱,所以你們就走路吧!”
又是這樣的神邏輯!電報容易被敵人截獲,那就不用無線電了吧!汽車容易被飛機炸毀,那就走路吧!
德內爾長呼了一口氣,儘量平靜地對團長說“但是,上校,昨天我的部隊戰鬥了兩個小時,隨後又連續構築了七個小時的陣地,幾乎奮戰到天亮。士兵們已經很疲憊了,再走十公裡很難說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
“戴澤南少校……”
“還有,上校!”德內爾厲聲打斷了麥克維勒上校的話,“這十公裡距離到底有多少部隊打阻擊?”
“還有第4師的一個團。”
“這跟拋棄了我們有什麼區彆?!德國裝甲部隊如果殺過來,讓我的士兵用刺刀捅坦克的裝甲板嗎?!”德內爾出離地憤怒了,“第一輕機械化師的坦克和裝甲車呢?如果他們沒把手上的家什丟光,為什麼不讓他們斷後!”
他話音未落,坦克和裝甲車引擎的轟鳴聲便傳到了團部。團長麥克維勒上校、參謀長德普羅伊中校和他一齊探頭向外看,正看到第1機械化師的潘哈德裝甲車縱隊呼啦啦地從公路上過去,後麵還跟著一串氣勢洶湧的h35輕型坦克。
“dnd……”
就連一貫對上級唯唯諾諾的麥克維勒上校都忍不下去了,直接提起電話要師部,不過師部已經轉移,電話根本打不通。
“現在怎麼辦?”團參謀長問道。
麥克維勒上校無語地撓了撓頭皮,隨後叉著手下達了命令“讓傳令兵上摩托車去找師部說明這個情況。”
不過在師部新指令下來之前,德內爾隻能繼續執行上級布置的任務,哪怕這個任務蠢到不能再蠢。
徒步走在公路上的他正出神,忽然聽到前方十字路口一片喧嘩,他回頭和副官對視了一眼,隨後加快腳步去了解情況。沒走幾步,慘叫聲便傳入了兩人的耳朵,他們意識到大概是發生了車禍。
“把卡車推開,他要被軋死了!”
某個不知名的少尉焦急地指揮著部下,試圖將卡車前輪抬起來,以救出那個兩條腿都卷進車輪底的傳令兵。見狀德內爾也衝上去幫忙,他彎腰抓住卡車前輪的輻條,和其他士兵向上抬車,他的副手博特阿上尉趁機和彆人一道將倒黴的傳令兵從車輪下拖了出來。
儘管疼痛難忍,但那位儘責的傳令兵還是頂著滿頭大汗,斷斷續續地向周邊的軍官交待他的包裡有一份來自第9摩托化師師部的命令。聽聞此言,德內爾立刻就和博特阿上尉一道去搜尋公文包,好在他們很快就從飛到溝裡的摩托車挎鬥中找到了——與之一道的還有另一個傳令兵折斷脖子的屍體。
“沒錯,是給我們營的。”德內爾瀏覽了一番信件,隨後一言不發將文件遞給了博特阿上尉。
“維持原命令不變,不過師長另外留下整個95團掩護行軍大隊,他還聲稱會建議吉羅將軍調遣機械化部隊斷後。”博特阿抬起頭看向了德內爾,“那還不錯,起碼比一開始讓我們一個營防禦10公裡公路要靠譜。”
“原來的命令簡直是開玩笑,收到命令的那一刻我簡直懷疑我們營是不是有人狠狠得罪了上頭,以至於上頭不惜讓整個營陪葬。”
德內爾的確得罪過吉羅將軍,幾天前他怒斥德內爾不忠並非單純出於對德內爾“投靠”戴高樂的不滿,其中還有其他的隱情。德內爾起初並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他就回憶起兩人的舊恩怨亨利·吉羅的名字曾出現在一份他冒險從國防部檔案館中竊取的名單上,而這份名單正是指控法軍強征薇爾莉特入伍的關鍵證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吉羅上將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頗正派的軍人,他在決定薇爾莉特命運的那次表決中投了反對票,雖然這一票未能阻止薇爾莉特被送進軍隊,但至少可以讓他在數年後免於被指控。不過他並不願將此事訴諸法庭,以致法蘭西軍隊的聲譽受損,尤其是當時整個法蘭西都處在世界輿論的中心。
於是當德內爾決心在一個“不恰當”的時間為薇爾莉特討還公道的時候,當時的吉羅上校難免對其品德抱有懷疑。
不過正因為吉羅將軍是一個正派的人,德內爾不認為他會故意乾出這樣的事。德內爾作出這樣的推斷不僅出於對吉羅將軍品德的信任,還是出於常理一個軍團司令官直接指揮到營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如果這個營因過於離譜的指揮而全軍覆沒,司令官的動機便相當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