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問題是,還沒等雷諾下定決心撤換總司令魏剛,魏剛與貝當就已經先下手為強,搶先提出停戰的建議,並猛烈地抨擊法蘭西共和國的體製,尤以後者為最。雷諾為增強抗戰派力量而招入內閣的貝當元帥,如今正起著完全相反的作用。
他和魏剛一唱一和先說什麼當前的局勢極其悲觀,又開始裝模作樣地反思法軍備戰情況的惡劣(全然不顧他們也要為此負相當大的責任)。最後貝當元帥甚至說出了更讓人驚怒交加的話他打算留在巴黎,以便於同德國進行停戰談判!
幸而最後他的想法沒能實現,繼續戰鬥下去的聲音在內閣中仍占上風。內閣最終決定在次日6月10日撤離巴黎,此次內閣會議成了第三共和國曆經六十九年後在巴黎舉辦的最後一次會議。
離譜的是,直到10日當日,政府還在為遷往何處舉棋不定。
總司令的意思是暫時遷往盧瓦爾河落腳,視戰況發展再做定奪,而貝當元帥事實上已經在那裡建立了一個指揮部。不過由於貝當和魏剛在前一天的表現,內閣相當擔憂兩人會發動政變,因此對他們的建議並不熱切。
此時同樣在場的戴高樂提出了另一個建議去布列塔尼的雷恩。
這個建議令人感到意外,布列塔尼半島位於法國一隅,一旦德軍南下,將布列塔尼與全國的其他地方分割實在是再容易不過,到時候在布列塔尼的政府就隻能通過電報和航運與本土的大部分地區聯絡了。
不過前往布列塔尼也並非一無是處,一是該半島背靠大西洋,便於同英國協調聯絡,也更容易得到來自美國的可能的支援;二是該半島深入大西洋,縱深大、前線短,利於法國防禦;三是布列塔尼三麵臨海,不需要再像南方一樣擔憂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威脅。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戴高樂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布列塔尼與英國較近,唐寧街對法國政府的影響更大。
戴高樂不是挾英自重的賣國賊,隻是他認為麵對魏剛和貝當等求和勢力的軟磨硬泡,軟弱的法國政府很可能會向其妥協。如果能使法國政府清楚地知道它受到堅決抗戰的英國政府的支持,其領導人必能更堅定戰爭立場。
說句喪氣話,戴高樂認為如果以布列塔尼的地形都頂不住德軍的攻勢,那南方更不可能,既然十有八九會被德國人推下海,不如提前轉移到海邊,以便在防線崩潰之時直接將政府遷往北非繼續戰鬥。
這個提議讓雷諾總理有所意動,同時引起了魏剛的堅決反對。勒伯倫總統更傾向於戴高樂的方案,勞工部長也同意,但是國防部長貝當、內閣秘書博杜安和肖當等一眾實權人物都反對戴高樂。內閣會議立刻陷入了在法國政府中常見的激烈論戰,政府本計劃6月10日離開巴黎,結果一直吵到下午都沒有解決“去哪裡”的問題。
到了下午,霍金斯和外交部的官員給內閣的頭頭腦腦們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意大利對我們宣戰了!”
“意大利人真是多麼傑出、高貴、令人敬佩的民族!”雷諾在眾人(包括聞訊趕來的美國大使布利特)麵前發出咆哮,“在這個時候向我們背後捅了一刀!”
“不能再猶豫了,必須立刻走。”
終究還是有節操的人最先讓步,深知再拖下去毫無意義的戴高樂放棄了他的提議“就去盧瓦爾河以南的圖爾,再轉向波爾多吧。”
既然決定要離開,那就不能再拖延。雷諾立刻回到辦公室,向英國盟友和美國潛在盟友各發送了一份電報,表達了法蘭西抗戰到底的決心,之後才與戴高樂進入同一輛車,離開了波旁宮。
剛離開巴黎市中心不久,政府的高官們便被洶湧的難民潮所震撼。數以百萬計的難民擁塞道路,使得汽車難以通行。這些難民沒有組織,也沒有目的地,隻是盲目地向南逃竄,以免落入德國侵略者的魔爪。有的難民的食物已經吃完,為了一點吃的,就連一些體麵的教師、工程師和小店主都不得不低三下四的乞討,甚至為生存不得不去搶。
看到這一幕,本想和戴高樂討論時局的雷諾總理悲哀不已,難發一言,即使是剛毅的戴高樂,也痛苦地感受到法蘭西民族正在瓦解。經過一夜,雷諾和戴高樂乘坐的汽車居然才走了不到兩百公裡,於黎明前堪堪抵達盧瓦爾河畔。
至於霍金斯,則留在巴黎處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將戴高樂的家屬轉移到布列塔尼。
但是正如戴高樂所說,他的母親讓那·戴高樂夫人的身體狀況極度惡劣,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讓那夫人聽說戴高樂希望他們撤出巴黎後,立刻擺手讓兒媳和孫子離開。儘管萬分悲痛,但伊馮娜夫人還是和戴高樂將軍的兒子抓緊收拾行李。
在他們收拾的時候,霍金斯對戴高樂的母親說“戴高樂將軍已經批準我離開國防部,重新回到巴黎城防司令部。我之前在司令部負責與政府聯絡,現在政府已經撤離,我會在這裡看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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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金斯沒有對老夫人說實話,其實在昨天下午的內閣會議上,政府就已經采納了魏剛的建議,決定為保護巴黎而將其定為不設防城市。
不過城防司令赫林將軍並不知情,他在6月11日上午仍召集了巴黎及臨近塞納河的各區、市警察和憲兵,宣布“巴黎軍團”將連同前線撤退下來的第七軍團死守首都。即使希望渺茫、前途黯淡,這位可敬的將軍仍然決意履行自己的軍人職責——像上次大戰時的加利埃尼將軍一般,保衛首都直到最後一刻,直到毀滅降臨或者奇跡產生。
這樣的豪情壯誌隻持續了一天,到6月12日,他就被政府的指示完全打垮了。接到政府姍姍來遲的命令後,他將自己在房間裡關了整整一天,直到13日才萎靡地向巴黎市民公布了“巴黎不設防”的命令。
霍金斯本來不打算把這個令人悲痛的消息透漏給老夫人,但是老夫人以她豐富的閱曆,輕而易舉地在霍金斯外出辦事的時候從兩個年輕的人偶口中套出了她想要的消息。
於是在6月13日下午,因為讓那夫人的強烈要求,霍金斯不得不親自開車,將她帶出了巴黎。
“我的病情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無關緊要,我不希望在我臨死之前看到侵略者耀武揚威的身影。所以帶我走吧,隨便去個什麼地方,隻要那個地方還處於法蘭西的控製之下。”戴高樂的母親如是說道。
於是霍金斯也隻好滿足老夫人的願望,他用公司的設備向戴高樂的目的地波爾多拍了一份電報,將讓那夫人的意願和自己的決定告知了後者,隨後用自己的車將這位老夫人帶出了巴黎。
既然巴黎已經是不設防城市了,那麼軍人自然可以自謀出路,所以霍金斯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出城後他便帶著老夫人一路向西,希望儘可能與伊馮娜母子彙合。不過老夫人實在太虛弱,路途顛簸讓她的健康狀況急轉直下。到6月14日下午,霍金斯已經不敢再走下去了,他將老夫人安置在了小鎮班坦的一處還算乾淨的旅社中,隨後去郵局往波爾多又拍了一封電報,向戴高樂說明了他和他母親的住址。
“你們從巴黎來?”郵局的員工問道。
“是的。”
“那你們知道嗎?巴黎已經淪陷了。”
聞此噩耗霍金斯未發一言,強作鎮定地付錢離開,回到了讓那夫人的身邊。兩個小時後,有人出人意料地來訪。霍金斯奇怪地開門,正看到一個獨臂的退伍老兵站在門口。
“我是皮埃爾·蒙特勒,戴高樂將軍的獄友。”那個老兵將一份電報遞給霍金斯,說明了他的來意,“夏爾委托我來照顧他的母親,他需要你現在就去波爾多。”
霍金斯草草瀏覽了一遍電報,以懷疑的眼光打量著麵前的老兵。見霍金斯仍有戒心,老兵伸出獨手比劃了一下“如果不放心,就讓讓那夫人見見我,我們之間認識。”
老兵所言都屬實,這個自稱“獨爪皮”的老兵和戴高樂的母親見過好幾麵,老夫人對他的家庭情況也十分了解,十分願意到他家去渡過人生最後的時光。
既然如此,霍金斯就放心了。他便開車載著獨爪皮和老夫人前往目的地,將老夫人的行李放下後,便駕車向南,直奔波爾多而去,最終在十五日上午找到了戴高樂下榻的旅館。
戴高樂對霍金斯的迅速到來感到高興,在問過母親和家人的情況後,他感激地稱讚霍金斯“你可真是個及時雨!”
昨天下午戴高樂剛在旅館安頓下,就收到了霍金斯的消息,而他正要動身去英國,霍金斯再次及時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這兩個時間點卡得真是正好,無論是早一些還是晚一些,霍金斯再要聯係戴高樂都不會這麼容易了。
“找不到更好的旅館了嗎?”霍金斯對戴高樂的下榻之地感到非常不滿,倒不是因為旅館過於簡陋(戴高樂根本不在乎這個),而是因為這旅館位於火車站附近,一旦車站遭遇空襲,恐怕這間旅館連帶著就被炸平了。
“馬奎市長已經儘了最大努力,波爾多的情況你也看得到,難民到處都是。”
“哪怕在公園裡現挖一個指揮部也不能在這裡。”霍金斯略一思索,隨後提出了自己的建議,“ch郵局在波爾多也有分公司,那個地方比較偏僻,但通訊交通非常便利,地方也足夠大,不如去那裡落腳。”
戴高樂欣然同意,便將這件事交給霍金斯處理,他自己則帶著隨員熱奧弗羅伊·德庫塞爾前往港口,等待一條前往英國的驅逐艦。
他希望能為雷諾總理爭取到大英帝國首相丘吉爾更進一步的支持,因為後者此時已經被投降派團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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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時間線與史實相同,唯一可能與史實不符的地方在於,作者隻能確定6月14日的時候戴高樂將軍家屬的位置,但不能確定其家屬是不是早就離開巴黎了。本節就假設戴高樂的家屬在政府撤離後才離開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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