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嬴二十九年,冬至,雪覆京都。
距離上次的宮宴事件,北堂齊已纏綿病榻數月,禦醫每日用以無數名貴珍稀的藥材,隻堪堪讓他吊著最後一口氣。
北堂齊生性多疑,登基將近三十載,卻至今未立太子。
他深知自己這些兒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全都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的皇位,因此時刻警醒戒備著,不親近看重任何一個,讓所有人都猜不出他最屬意誰,由著他們去鬥。
這一回眼看他氣數將儘,不久必然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的皇位之爭,朝中的大臣們都各自站好了隊,期待著最終究竟鹿死誰手。
外界再如何紛亂,位居一隅的千機樓卻未曾受到一絲影響。
院子裡的樹被大雪染白了,枝椏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有時候人從旁邊經過,運氣不好便會被落上滿頭滿身的雪。
已經快晌午了,晏九庭還沒有從房間裡出來,聽陳凜說公子早上也沒有用膳,敲了門沒人應,他也不敢進去打擾。
拂鳶皺著眉頭,在院外來回踱步,腳下那塊雪地都快被她踩平了。
若是從前,她肯定早早地就推門進去了,晏九庭也習慣了她風風火火的性子,也從不會斥責她。
陳凜說,公子不喜旁人去他的住所,若非有事,連他也不會經常過去。
但拂鳶卻可以隨意進出他的房間,甚至弄亂他珍藏的書籍畫卷,男人也隻會無奈地搖頭自己去收好。
從前是從前,如今男人對她若即若離,見麵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拂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討厭自己了,不想見她,因此遲遲不敢進去。
她一張小臉糾結地皺起來,眉心憂愁的褶皺能夾死兩隻蚊子。
不知過了多久,耳尖的她突然聽到房間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她頓時什麼也顧不得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去,猛地推開了房門。
“師父!”
少女著一身粉衣,外麵係著雪白的狐裘披風,一張素淨的小臉沒有任何妝點,此刻卻因為激動慌張而染上了一抹緋紅,漂亮靈動得像一隻雪精靈。
男人站在桌前,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裡衣,一隻手還保持著去拿杯子的動作。
他剛剛手上一時沒拿穩,所以才摔了杯子。
他神色有些訝異,不知道少女會突然闖進來,此刻自己衣冠不整,實在不便見她。
“你先出去。”晏九庭拿了一旁的衣衫披上,轉身對她說道。
下一刻,卻見拂鳶一言不發地蹲了下來,伸手去撿地上的碎片。
“這裡我等下會收拾。”晏九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要碰,小心受傷。”
聞言,拂鳶便站了起來,重新拿起一隻杯子倒了水,隨後雙手捧著遞給了晏九庭“師父喝水。”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眼底有小心翼翼的期待。
這樣的眼神實在陌生。
依稀記得,上一次少女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還是許多年前她初為人時,誤以為自己不喜歡化成人形的她,委屈又可憐地央求自己,能不能不趕她走。
所以往後的時間裡,晏九庭給予了她無限的關愛和縱容。
他想讓她知道,她可以永遠美麗驕傲高昂著頭顱,不需要對任何人卑微乞憐。
也是他的不是,這段時間因為不想讓她察覺自己的異樣,有意疏遠,便讓她又患得患失起來了。
晏九庭接過杯子,一口飲儘了,見狀,少女眉宇間的緊張躊躇這才緩緩疏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