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宮,燈火通明。
天黑點燈的意義之一就是迎接晚歸的人。
燈光映照下,莫名多出幾分安寧祥和氣息的徵宮迎回了它晚歸的主人。
大門處值守的侍衛們、等在門廊下的侍女們……
宮遠徵對於這種有人迎接的新奇體驗表現得相當淡定,隻是微微一怔就恢複如常。
隻是在進門前,他停了下來,麵對兩個臉熟侍衛的行禮,他頷首回應,難能可貴地道了一聲“辛苦。”
不管那兩張老麵孔上浮現出怎樣震驚的表情,他邁步進門。
三兩步之後,宮遠徵熟練地牽起了章雪鳴的手,朝行禮的侍女們略一點頭,便轉去問章雪鳴“昭昭這次是想告訴我,人性本善?”
他和章雪鳴的晚歸,是因著想看看搓藥丸大賽的失敗者們會如何麵對辛勞半日無所獲的局麵、會不會把氣撒到眾人忙碌一下午的成果上。
為此,他們無情地撇下幫他們拎東西的綠玉侍金淼,避開所有人的視線,悄悄回了趟藥房後院。
結果讓章雪鳴很高興,卻令宮遠徵很意外。
人心難測,人性醜惡,尤其是那些庸碌之輩,比起創造,他們更擅長搗亂和破壞。這是宮遠徵自幼就牢築的觀點。
他以為那些失敗者畏懼他的名聲和懲罰,不會有大動作,卻一定會有小心思。比如把剩下的藥泥當垃圾處理,比如撒把灰到還沒晾乾的藥丸上,比如故意打翻幾個托盤,讓晾乾和沒晾乾的藥丸混在一起……
那都是他曾經見過的小人物的卑劣,上不得台麵,卻十分膈應人。
但這一次他卻看到了人性中美好的那一麵。
宮遠徵不覺得自己堅持的觀點是錯誤的,章雪鳴也沒打算繼續把他往善良的方麵引導。
在她眼裡,宮遠徵已經足夠善良了。
被傷害隻會遠離、當對方不存在的傻孩子有什麼必要變得更善良,方便彆人更容易傷害他?
章雪鳴隻是想給缺失管理概念的少年郎補個課“阿遠,實際上,這世間的絕大部分人一生都是混沌的,沒有極致的善,也不會有極致的惡。作為徵宮的領導者,你沒必要去糾結這些,隻需要知道如何從一批資質相差無幾的人裡,挑出相對可用、可培養的那些就足夠了。人心不可用,那就讓它變得可用。”
沒想到自己完全理解錯方向的宮遠徵窘迫了一秒,就欣然接受了教導“我記住了,昭昭。”
被迫旁聽的金淼悄悄擦了下額上的汗,終於明白了來自女主人隱晦的警告我不管你是誰的人,也不管你是不是甘心為宮遠徵所用。你留在了徵宮,不可用也要變得可用,不然我多得是手段炮製你。
偷偷瞄一眼又開始陷入“昭昭對我真好”自我攻略中的宮遠徵,金淼無奈地放下了“請宮主振作”的最後一絲希望,老老實實地接受了可以預見的“昭化”的命運。
……
吃過飯、散過步,章雪鳴和宮遠徵兩個人坐在琴室新添的高背椅上,隔著新添的高腳長桌下鬥獸棋。
鬥獸棋是她讓青梔從跟著她進宮門的嫁妝箱子裡翻出來的。
精致的彩瓷棋盤上,綠色格子組成的“草原”分布在藍色“河流”的兩邊,匠人們耗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才燒製成的十六隻栩栩如生的象、獅、虎、豹、犬、狼、貓、鼠蹲踞在各自的格子裡,隔河相望。
宮遠徵不懂這樣一套彩瓷玩具的價值,青梔這個曾經接受過角宮內務管事教育的人卻十分清楚,從箱子裡把這套玩具拿出來的時候,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此時,青梔萬般小心對待的東西,在宮遠徵手中被隨意把玩著。
棋盤不遠處還放著角宮那邊剛送過來的,金複讓人去舊塵小鎮泥人攤子上取回來的貓狗小泥塑。
宮遠徵兩種都很喜歡。
他從小到大,見過的活的動物隻有家禽、家畜、魚蝦螃蟹、鳥、蛇和鼠。
舊塵山穀的瘴氣對人不友好,對動物更不友好。除了土狗和狸花貓,沒有在毒瘴裡能堅持超過三年的。久而久之,舊塵山穀的人就放棄飼養這些能給人慰籍的小可愛了。
所以宮遠徵一見這些形象可愛的小玩意兒就愛上了,把玩半天才肯走一步棋。
章雪鳴也不催他,一手托腮,一手拿著隻賊眉鼠眼的彩瓷老鼠轉來轉去。
方勝花紋的鵝黃綢緞桌布垂下來,遮擋著桌下正在進行的泡腳活動蓋著半邊蓋子的兩隻半大木桶裡裝著加了醋的熱水,兩雙腳各泡一桶。
待棋盤一側放置的小沙漏裡的沙漏完了,兩刻鐘到,自有侍女會來把桶拿走,給他們雙腳塗上軟化老繭的藥膏,裹上布。
半個時辰後用商宮送來的磨皮板子幫他們磨掉徹底軟化的繭皮,塗上同樣可以用於腳部保養的杏仁護手膏,再裹上布,捂一夜,就大功告成了。
宮遠徵手上的繭子不厚,不必先用醋水泡過。等他體驗一遍全套護理流程,可以帶著藥膏和工具回去自己操作。
熱水有效地緩解了疲憊,血液循環的加快讓宮遠徵的兩頰泛起了健康的紅暈。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