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華喧鬨的蒼梧鎮,此時卻是死氣沉沉,洪災過後的淤泥已經將原來的房屋深深的埋在了地底下,人們就在這泥地上重新建起了簡易的窩棚。
洪災發生前,他們收到了縣令的通知,逃了出去,撿回了一條命,洪災結束後,在外漂泊,居無定所的他們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儘管家已不成家,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但他們不怕,他們原本就是饔飧不濟,身微命賤之人,他們有勤勞的雙手,房子可以建,食物可以土裡刨。
當他們興衝衝的挑著破籮爛筐回到家鄉時,一具具腐爛惡臭的屍體打破了他們對未來生活的所有熱情與向往。
從那腫脹腐爛的一張張臉龐上,依稀能辨出他們的身份,都是昔日的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卻也是一群執拗不知變通的人。
當時縣裡下發通知,將有洪災發生,大半人對此嗤之以鼻,覺得是無稽之談,隻有少部分人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在他們嘲弄譏笑中攜家帶口的逃難去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死裡逃生,雖說這幾個月背井離鄉,顛沛流離,食不果腹的日子並不好過,但好歹一家老小還留的了命在。
他們懷著悲痛憐憫的心情,忍著刺鼻的腐臭,為那些死去的鄉鄰收斂了屍身,正打算放開手腳大乾一番,開啟新生活,誰料,身邊的人卻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了下去。
老天仿佛是在捉弄他們,他們自認為仰不愧於天,俯不愧地,每日起早貪黑,任勞任怨的勞作,從沒缺過徭役賦稅,莫不是前世造孽太多,不然怎的就是偏偏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母兒孫發熱暈厥,活生生的人,轉眼間身上便潰爛流膿,他們卻束手無策,他們沒有大夫,更沒有藥,隻能惶惶不可終日的陪伴在他們身邊,親眼看著他們死不瞑目的煙氣。
隨著他們親手將一個接著一個死去的家人埋葬,在這暗無天日的日子裡,終於等來了一絲希望。
一隊官兵帶著一名大夫來到了他們所在的小鄉村。
壓抑的低泣聲停了下來,呆滯的眼神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光亮,死灰般的心開始加速跳動。
帶頭的的軍官掃視了一眼人群,冰冷無情的一句話卻將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他們重重打入了深淵。
“看樣子,這個村子也留不得了,來人,幫他們一把,送他們上路!”
隨著他高舉的手揮下,跟在他身後遮掩了口鼻的士兵抽出了兵刃。
何其可笑,原本用來抵抗外敵的刀槍劍戟此時卻閃著寒光向著自家百姓的脖頸。
眼看著寒光逼近,沒人反抗,也沒人求饒,就這樣去吧,好歹能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他們本就已經是生不如死了,與其病死,痛死,每日都要經曆生離死彆的煎熬,還不如就這麼去了。
“哈哈哈哈,孩子們彆怕,閉上眼睛,就當是一場夢,記得到了地府投胎時三思而後行,千萬要選個好人家,莫要再投胎到咱們窮苦人家來了。”
一個五六十歲滿臉滄桑的白發老者緩緩的從人群中站起,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吃力。
他站在原地,遲緩的掃視了一眼人群,隨後便步履蹣跚的向前走著,骨瘦如柴的身子,不停的在風中打著晃,他佝僂腰,緊咬著嘴唇,拒絕了後背的攙扶。
夕陽將老人的背影無限的拉長,顯得淒涼而絕望。
“我是劉家村的村長,我先來吧!”
他閉上眼睛,等待著屠刀落下,刀風吹過寒毛,脖子已經感覺到了涼意。
“刀下留人!”
哐——
寒刃被打翻在地,老村長長舒了一口氣,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