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畫中的宿舍，段明淵的思緒便被眼前的一幕打斷了。
屋子隻亮著一盞燭火，再向前望去，九月正站在鏡子之前，仔細梳妝打扮著。
其間香氣回蕩，她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頂鳳冠戴上，玉冠鑲滿璀璨的寶石，閃爍著珠光寶氣。
九月身著火紅華服，背對著他，鏡中倒影出九月美麗的臉龐，她從鏡中看見了進屋的段明淵，塗了胭脂的紅唇微微上揚，烏黑柔順的長發比以往看起來增長了許多，一直快要垂到了腳踝處。
隻是微微一笑，似乎便能幫人一掃整日的疲勞。
段明淵想起來書院《妖怪新編》中與狐妖相關的部分，作者提到了自己雲遊途徑某個山村時聽到的故事。
村中曾有一位老人，老人年輕時是樵夫，一次上山砍柴時不慎失足摔下山崖，僥幸被山間的狐妖所救，狐女替樵夫包紮好傷口，又喂他吃了調製的藥劑，老人下山後對於狐女念念不忘，在後來的幾十年間上山尋覓了狐妖無數次，卻始終一無所獲。
村中人稱樵夫年輕時也是風流倜儻之輩，村中相中他的姑娘不在少數，可自從在山中見到了狐女之後，樵夫便如同著了魔般終身未娶，也再也沒有多看過彆的姑娘一眼，也正因如此，老人年邁後孤身一人，早早便癡了，到了後來就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可每當村裡的孩童向他問及狐妖的事，那渾濁的眼睛便會回光返照般恢複清明，依舊能說出與狐女邂逅的每一個細節。
到了臨終前，樵夫隻倚在床上，望著門口憨笑著，嘴裡含糊不清地呢喃說這是狐女來接他了。
作者在故事中沒有對山間的狐女進行任何直接的描寫，在小傳的末尾，他感歎自己很難想象究竟是怎樣邂逅，才會使一個人記上一輩子，從此眼裡再也容不得彆的姑娘。
無法想象，自然就無法描寫。
《妖怪新編》一書作者對此唏噓不已，說他這一生去過不少地方，邂逅過不少妖怪，卻直至戰爭結束，寫下這本書時，都未曾真正見過狐妖，遙想樵夫的故事，便覺得這也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大遺憾。
看書時的段明淵也不理解。
因為他是見過狐妖的，還是更為稀有的九尾狐。
九尾狐固然美麗動人，卻也沒有到書中所寫的那種地步。
現在想來，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九月很少在他麵前仔細打扮自己，在家時更喜歡穿著一身寬鬆的睡衣，赤著腳在地上跑來跑去。
可即便如此，都足以讓段明淵的定力上升了數個層次。
而現在，他看著眼前身著華服的九月，便也覺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他有些恍惚，望著九月轉過身款款向自己走來。
“怎麼了，為什麼在這裡一動不動的？”
九月嘴上雖然這麼說，段明淵的反應卻讓她十分受用，也不枉她在鏡子前打扮了一晚上。
這得意與狡黠並存的笑容，還是平日裡在他麵前咋咋呼呼的小狐狸。
“你怎麼突然想起打扮了？”
“山上的妖怪盛情難卻，這鳳冠就是它們送我的，說是為了答謝我。”
九月雙手扶著鳳冠，在段明淵麵前轉了一圈，“怎麼樣？好不好看？”
“夫人穿什麼都好看。”
“哎呀，哎呀！”
反倒是九月有些不太自在了，臉頰通紅，幸好在胭脂的掩護下讓她不至於暴露得過於明顯，“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說會道了！”
“事在人為。”
段明淵說道，他的確曾經連續數年被同事們評價為最不適合戀愛的對象，但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誌不在此，平時也沒有研究此事的興趣。
但在九月向她表明了心意之後，他平時也開始有意識地學習一些相關的知識。
段明淵又問道，“還有彆的原因麼？”
這小狐狸也是心裡藏不住事的類型，狡黠的小眼神早已暴露了她心中所想，她突然花了這麼長時間打扮自己，想必不隻是因為山上的妖怪“碰巧”送了她一頂鳳冠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