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貓頭鷹先生是帶著任務來的。
一上來的問題就直切要害,問起了段明淵與聯合戰線的關係,被叛軍稱為精神領袖一事是否屬實,他還強調這是當下整個宇宙都在關心的問題,來自不同文明的人們都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位精神領袖的事跡。
正因如此,和平鴿報社的記者臨危受命,冒著生命危險乘坐飛行器靠近了這位叛軍精神領袖的艦船,力圖為宇宙還原一個最真實的段明淵。
然而早在動身之前,段明淵就仔細研究過許多宇宙的重要人物在答記者問時的技巧。
“假新聞”、“下一個問題”。
如今的段明淵,已經將這兩種回答方式修煉得爐火純青。
但是對於貓頭鷹來說,這場訪問注定了不會愉快。
段明淵雖然接受了他的采訪,但卻在采訪過程中油鹽不進,哪怕他拿出了被鐵衛財團摧毀的星球地表的照片,講述了有多少手無寸鐵的平民死在了這場戰爭之中,段明淵的態度都絲毫沒有動搖。
和敢於發聲,樂於發聲的叛軍頭目比起來,這家夥簡直就像一個政客!
當然,貓頭鷹並不否認自己沒安好心。
這是典型的誘導式提問,即使段明淵和聯合戰線的叛軍真的沒有牽連,這些照片與觸目驚心的死亡人數也勢必會引起同情,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譴責鐵衛財團艦隊慘無人道的軌道炮打擊。
而這樣一來,就會讓段明淵的立場與叛軍站在一起。
在貓頭鷹看來,這就是在眼下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新聞學最佳的使用方式——每一條被報導的新聞,都是經過了記者與總編輯精心篩選後的結果,他們雖然都是事實,但卻能根據闡釋角度與表達的方式的不同,引申出全然不同的解讀。
整個宇宙都在經曆一場屁股大戰。
事實上沒有幾個人在乎真相究竟是什麼,人們隻希望從新聞中讀到他們想看到的東西。
比如在這起案例中,人們希望得到段明淵肯定的回答,例如“我的心與聯合戰線的人民同在”這樣的漂亮話。
貓頭鷹早就掌握了新聞學的奧秘,他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真相而戰,而是為了回應和平鴿日報讀者們的期待。
機會難得,他並不想就此放棄,“根據報社昨天接到的最新消息,目前鐵衛財團與聯合戰線的正麵衝突已經讓五個星球變為了沒有生命跡象的‘死星’,請問您對此有何看法?”
“假新聞。”
“不,這是真實的數據,如果您對此有異議,我可以向您展現聯合戰線的第一手情報。”
“那就下一個問題。”
你除了這兩句話,就不會說彆的了是吧!
貓頭鷹的眼皮猛烈地跳動了幾下。
“好的,那麼就換一個問題,您預計這場戰爭將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持續到它將要結束的時候,下一個問題。”
“您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麵回答過任何問題!”貓頭鷹很難繼續保持淡定了,眼前的男人不隻是一個政客,還是一位廢話大師,“那麼這次備受矚目的十六星峰會呢?您是否打算在峰會進行期間,將聯合戰線的問題放在台麵上?據我所知,近幾十年來鐵衛財團所實行的高壓政策引起了許多人不滿,也有許多人將這場戰爭稱之為‘反公司戰爭’,我隻是想讓您知道,在這宇宙中還有許多您的支持者,您難道不打算對他們說些什麼嗎?”
段明淵悠哉悠哉地聽著貓頭鷹越來越激烈的語氣,他很想勸說對方先不要著急。
不過看在對方遠道而來的份上,段明淵還是起了惻隱之心,這一次不再試圖用三言兩語搪塞過去。
他正了正臉色,回答道,“你知道的,我隻是專注於自己手頭上的事,我知道這很艱難,祝他們好運,就讓我們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采訪結束了。
這句回答成為了壓垮貓頭鷹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位和平鴿報社的記者甚至沒享用遊俠號的精致的茶點,就氣衝衝地離開了艦船,回到了自己的飛行器上。
但是,他並沒有放棄。
這將成為一起追蹤報道——無論段明淵有多麼精通廢話,待十六峰會開始後,他也勢必會表達自己與藍星的立場,除非他們本次旅程隻是單純來旅遊的。
雖然名額珍貴,但報社應該能搞到一個進入峰會會場的記者名額。
“真可惜。”
九月坐到了段明淵對麵,有感而發,“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的茶點。”
貓頭鷹先生錯過了來自藍星的美食,也沒能成為美食,這讓她很是遺憾。
遺憾的方式就是端起鹵鴨舌盤子,放在膝蓋上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來。
另一個遺憾在於貓頭鷹先生沒有采訪她,在回廚房拿茶點的時候,九月就做好了準備,她精心選出了好幾個具有代表的關於食人魔的故事。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鹵鴨舌上。
明淵先生說的沒錯,比起操心聯合戰線的人們,他們應該專注於手頭上的事,“明淵先生,快嘗嘗,這個鹵鴨舌超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