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陽從來都不缺乏直麵生死的勇氣,可是這樣的變化生是沒得來由,教人好生疑惑,思量著便是要分一番災劫生死,也需得明白因由才是。
否則再為一樁並不存在的“靈物”,又教人追殺一回?
沉默之中,看著眼前緊閉的門扉,楚維陽反而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淳於芷的聲音也透過禁製,響在了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隔著一層禁製,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我沒法感應真切來人的氣息意蘊,探不見跟腳,穩妥起見,是不是……我有一門庭昌山易容秘法,應該能……”
淳於芷正說著,楚維陽便搖搖頭,否決了她的提議。
“沒有這樣的道理,說起來教人堵在了門口,再想奔逃的事情已經來不及了,一路奔波九萬裡,這樣的事情任是我也不想再來第二回,總得問清楚因由才是,便是再有第二個劍宗、第二個庭昌山要殺我,也得教人死得明白不是?”
說到這裡,楚維陽甚是灑脫。
話音落下時,不知他又想到了甚麼,往前邁的腳步忽地一頓。
“芷姑娘,你這庭昌山秘法可不能害了我,真真隻有一個人在盯著院門口?”
聞聽此言,淳於芷幾乎不假思索的回應道。
“我害你有甚麼好處?這都是黃芽丹胎的境界才能接觸修行的秘法,內中的妙處與玄奇,又豈是你能懂的?想當年……”
正說著,楚維陽也沒有不耐煩,隻是靜靜地聽著回響在心神之中的聲音,淳於芷便像是沒有了心氣,陡然間止住了話茬,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見了那聲音之中的譏誚,在楚維陽的記憶之中,淳於芷的形象,也不再是那個曾經懸浮的刻薄魂靈,而是曾經記憶裡麵懸照過的,那個曾經在蒼翠蔥鬱的山巔翩翩起舞的女孩。
曾經的形象在透過歲月光陰,和如今淳於芷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這年頭,愈是見得了世道滄桑,再道左相逢的時候,誰還沒有段想當年呢?
於是就在兩人這種沉默的感慨氣氛裡,淳於芷稍顯沉悶的聲音再度響起。
“門外盯梢的,隻這麼一個人氣機與心神凝照而來,你自己想辦法罷……”
說罷,禁製的另一頭,登時間便沒了淳於芷的聲音。
於是,又在這樣的沉默中,楚維陽反而笑了笑,往後麵又退了一步,直到整個人的身影都隱沒在了院落旁的那棵老樹後麵。
清晨時分,撒入靖安道城的朝霞,就這樣透過深春時節那交錯的樹枝與葉片的窄小縫隙,將澄黃的霞光好似鱗片一樣,一層層的灑在楚維陽的身上,留下暈散開來的斑駁痕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恍惚之中,楚維陽有了一種回到靈丘山樹海叢林的錯覺。
將這一縷複雜的心思斬去,楚維陽立身在樹後,手中法印捏起,複又打落。
法力的牽引下,禁製破除的瞬間,緊閉的門扉便倏忽洞開了一道縫。
兀自的,一道輕柔的風席卷而過,於是那門扉吱吱呀呀裡開開合合,最後徹底隻剩了半掩的狀態。
樹後麵,楚維陽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的掌心微微抬起,手腕處玉蛇嗡鳴著,將一縷烏紅色雲煙吐在楚維陽的掌心,下一瞬,不等那煙氣散去,便有一道翠玉火顯照,裹著那團烏紅色雲煙,將毒炁一點點的散逸在院落之中。
而與毒炁一同散逸開來的,則是絲絲縷縷幽深的煞炁。
與此同時,楚維陽的另一隻手,已經抽出長劍,反手倒提著,將劍身銳利的鋒芒都隱沒在樹後。
一息,兩息,三息。
半掩的門扉外,絲毫的動靜都沒有。
可與此同時,淳於芷的聲音卻再度響起。
“那人動了!”
又是接近十息過去,一派寂靜之中,仍舊是淳於芷的聲音。
“那人已經站在門口了!”
下麵的話,便也無須淳於芷再講。
眼見得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避過那半掩的門扉,大半個身子都落在院落之中的時候,大樹後麵,楚維陽將手中翠玉火散去,捏成法印猛地一拽。
霎時間,不知在門扉上麵的禁製複原,伴隨著法力的灌注,半懸空中靈光兜轉著顯照出禁製鎖鏈來,兜頭罩下的瞬間,隨著楚維陽那一拽的手勢,幾乎如同長鞭一樣,猛地抽打在了那人的背上。
因是跌跌撞撞裡,那道身形徹底的落在院落之中,隨之響起的,是門扉緊閉的聲音。
禁製的另一端,淳於芷的聲音似乎是要響起。
可電光石火之間,楚維陽哪裡還有心思靜聽。
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劈開生死一線身!
禹步踏出的第一瞬間,六正劍意隨即便在楚維陽的心神之中流轉。
伴隨著法力的灌注,無邊劍氣之中,大雨磅礴的意境在逐漸的交疊。
雨水劍意,穀雨劍意!
綿綿柔風裡,是絲絲避都避不開的劍意!
是潛藏在和風細雨裡的漫天殺機!
唰——!
漫空中,一劍揚起,又要搖晃著落下。
那破空聲裡,似儘都是雨滴的沙沙聲音。
而在這劍光的映照下,門口處,那跌倒在地麵上的身形猛地立起,恍若是腰身間沒長骨頭一樣,伴隨著一道女子的痛呼聲,遂見那蘭花指一翻,手指再朝著楚維陽這兒彈出去的時候,明光裡裹著符籙,登時間五顏六色的齏粉順著一陣風兜頭落下。
電光石火之間,楚維陽不假思索,另一手抬起,靈光一兜轉,劍氣後麵,就是鋪天蓋地洋洋灑灑的焰火!
翠玉火一經顯照,後發先至,兜頭便將五顏六色的齏粉與那陣分裹在了焰光之中,不等楚維陽傾瀉去心神,隻稍稍拿翠玉火這麼一煉,不隻是那齏粉與異風直接融化在了翠玉火中——
登時間,那翠玉火竟然迎風暴漲!
閃瞬間,饒是楚維陽仍舊啞然,這是甚麼驚喜?
於是,在那兜著麵紗的女人驚詫的目光下,楚維陽一劍落下,直刺在女人雙手間,再她取出第二道符籙前,直接將那乾坤囊挑落在劍下。
與此同時,那迎風暴漲的翠玉火猛然間凝煉,乍看去時,似是被楚維陽握在了掌心中。
近身處,楚維陽一拳揮出,拳尖裹著焰苗,烈烈火中,似是倏忽間凝聚成尖爪與利喙!
砰——!
如是一拳,勢大力沉,便直直的砸在了那女人的太陽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