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是怎麼想的?」
「起初時並沒有多想甚麼,隻是覺得這災劫又不是過兩三天就結束了,如是長久關乎生與死的壓抑,隻會教人心胸之中的狠厲愈演愈烈,這般看,這片廝殺地,與甚麼森森鬼蜮也沒甚麼分彆。而我素知,如何在森森鬼蜮裡討得活路。」
「我對此極有心得,並且曾真切驗證過。」
「那些心得,教我從鎮魔窟中活了下來,教我如今能好好地活在天武道城裡。」
「所以身在局中的時候,當時就隻有一個想法,若是一味的往後退縮著,隻覺得自己是甚麼成熟的心性,在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實則這樣退縮的人,在森森鬼蜮裡往往死的最快,死的最悄無聲息。」
「而與人這般分一回生死,往後很長的時間,便都能清靜些,許多本不該會是麻煩的事情,便不會找上門來,再有人要來算計,看著前一遭有人性命的折損,遂也會謹慎些,反複思量起來。」
「當然,我也不是隻憑著這麼一道念頭,就要與人決死,無非是他的身份太合適了些,出身聖地大教,卻又非是嫡傳,一身手段稀鬆平常,又慣常喜歡出些風頭,這些時日裡,手段底蘊儘都教人瞧的真切了,當時又七情上麵,他不死,誰死?」
「不過,青荷你後邊的配合,也算是天衣無縫。露了些底蘊出來,卻又似是而非,教人霧裡看花水中觀月,似是窺視的清楚了,又似是仍舊藏在層疊霧靄裡麵。」
回返庭院的路上,愈走近丹宗駐地,寬闊的街道上,行人反而愈發稀疏起來。
這會兒,楚維陽與青荷並肩而立,一邊緩緩地走著,楚維陽一邊低聲與青荷說著甚麼。
正此時,瞧見了庭院的門扉就近在眼前,四下裡徹底沒了甚麼外人,青荷這才緩緩地掀起帷帽來。
似是離著城頭的血腥氣息遠了些,遂也教她從那種陰鬱的環境裡掙脫了出來。
這會兒,青荷揚起她那稍顯蒼白的臉色,很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來,這才從頹靡裡稍稍提振起精神,再看向楚維陽時,卻稍稍皺起了眉頭。
「這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的道理,奴婢還是知曉的,本來說,神宵宗修士也是最適合的對手,這等人認死理,因為類似的生死鬥法而殞命,往往也牽扯不到甚麼因果,不至於打殺了一個,後邊連綴出一整個法統的老老少少來……可,最後收攏林道人屍骨的神宵宗修士,看著可像是個心眼多的……」
這般說著,青荷的臉上愈見憂心忡忡。
原地裡,反而是楚維陽輕笑了一聲。
「若是換做旁的聖地大教出身,他那樣心眼多的人,我還要高看幾眼,可若是神宵宗修士,隻怕一身雷霆手段,還不定比得上林道人,至少林道人還沾了點兒憨直,他又沾些甚麼?失了道法的真髓,就甚麼都不是!」
說到這兒的時候,楚維陽與青荷姑娘搖晃著手中的玉符,打開門扉的禁製,已經立身在了庭院之中。
院落幽寂,霎時間,又像是與那廝殺的血腥戰場多隔了一層。
肉眼可見的,青荷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
與此同時,楚維陽遂也將那枚木匣翻出,遞到了青荷手中。
「不曉得有沒有甚麼大效果,隻是這靜心的丹藥,想來你比我更需要,再有今日城頭上的情形,我若是一個救不及,許你已經身首異處;事關生死,還是慎重些罷,不必在意我,若這些死相便能動搖我心神,早在鎮魔窟中,我便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了。」
說及此處,楚維陽忽地抬起了手來,他稍有些粗糙的指尖按在了青荷的眉心處,一點點揉捏著青荷的眉心,幫著青荷姑娘將那最後的皺褶舒展開來。
霎時間,七情
消去,複又七情上麵。
還是頭一回有這樣的遭遇,登時間,青荷姑娘悸動的道心之中,那曾經源自於百花樓的諸般曼妙法門,儘都被青荷姑娘忘卻了去。
閃瞬間,她的心神之中一片空白,整個人懵在了那裡,隻剩了臉頰一點點變得緋紅起來。
與此同時,楚維陽喑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許是近幾日裡常常教楚維陽回憶起鎮魔窟中的生活,許是一場生死鬥法也並沒有楚維陽表現的那樣雲淡風輕。
他的聲音愈發語重心長起來。
「咱們倆頭一次見麵的時候,老實說印象都不大好,你一門心思的想要算計我,我也不止一回真個想過要殺了你……當然,事情過去了,也沒必要再提,你後來又曾說過,要我見你見你的心意……我也儘都見了。
一直到今日,仔細回想起來,你幫了我也不止一回,所以我想著,也是能幫就多幫一幫你的,丹藥甚麼的,莫在心裡惦念,生死鬥法本也不是你們百花樓一脈擅長的事情,若是道心疲憊了,便與我說,不要硬撐。」
說罷,青荷姑娘的臉已經燒得厲害,她先是極儘羞澀一樣,猛地低下頭去。
「嗯,奴婢知曉了。」
緊接著,她又不知想到了甚麼,竟掙脫了楚維陽的手掌,整個人貼靠進了楚維陽的懷裡。
她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低沉,幾若是呢喃的夢囈。
「主人,你這會兒若是築基境界,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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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是八煉丹胎的境界了,離著那一步,已不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