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酒會丹宴之中。
一日之間,楚維陽與張有觀悄然而去,如今,楚維陽複又悄然而歸。
直至此刻,天色尚且明亮,演法道宮內聲勢愈漸熱絡,在度過了第三次演法最初時的試探之後,諸修的鬥法正進行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也正是此時,楚維陽端坐在庭傑道宮內,兀自忘我的狼吞虎咽著。
因著泥丸宮內的神魂傷勢,楚維陽未曾再分化出一縷神念,隔空觀照演法道宮內的鬥法,唯恐甚麼時候,一個不諧,便教他外泄了氣機。
況且,此時間的楚維陽,也已經顧忌不上演法道宮內的紛紜場景了。
他一部分的心神留駐在泥丸宮內,此時間,隨著玄真寶鑒的洞照,一道道灰黑色的煙塵不斷地自玄真寶鑒上衝霄而起,然後潰散成幽光霧靄,緩慢的滋養著楚維陽的泥丸宮,彌補著那些傷勢所在之地。
但早先時是那樣聲勢轟隆的動靜,才教鬥法的餘波一下又一下的重創著楚維陽的泥丸宮,此時間以神魂之力的彌補與修養,自然也不可能是毫無聲息的,稍有些進境的過快與過慢,都會引動整個泥丸宮的氣機震動。
需得有楚維陽磅礴的思感與念頭時常照看,一刻也不得離,在不斷撫平這種震動的同時,更在具備了經驗之後,主動調整著滋養與彌補的進境快慢。
除此之外,楚維陽仍舊有少量的心神留駐在了周身氣血的運轉之中,早先時對於天心雷霆意蘊和自身《雷海洗身經》的細節調整,這等圓融無漏的蛻變,儘都是源自於郭坦的陰靈加持,源自於範老的雷法底蘊。
變化本身的效用落在了楚維陽的身上,但是這些變化背後的道理,這些道理所承載的底蘊,卻並不屬於楚維陽。
因而,這般心神留駐氣血的觀照,更像是楚維陽先一步做到了這樣的成就,然後再從結果反推回開始,洞見過程,參悟道理。
楚維陽這是在將這一步的義理轉化成自身的雷法底蘊。
他總是要在此道上更堅實的走下去的。
而再餘下的心神,則在全力推動著《五臟食氣精訣》的運轉,每一息間,都有著明光從胃囊丹鼎之中顯照,混合著渾厚的元氣,錘鍛成楚維陽自身法力的一部分,教周天運轉的聲勢愈演愈烈,也教楚維陽愈近於下一層境界的門扉。
到了築基境界,這樣長久的法力養煉幾乎成了漫長光陰裡的主題,而即便是在這一點上,楚維陽都已經漸次開始與尋常諸修拉開距離。
便不提靈浮島上的那座煞池,隻說此刻,楚維陽看似隻是在大快朵頤,可是在以胃囊丹鼎熔煉這些吃食的同時,楚維陽的心口處,尤還墊著一塊長條狀的黃玉板。
這正是楚維陽初步煉化之後的黃玉雲床,這會兒,曾經在海底洞府之中被自然蘊養了不知多少光陰歲月的黃玉板,就這樣貼靠著楚維陽的絳宮心室,每一息間,都有著極儘渾厚且精純的毒煞元氣被楚維陽吞納入周身經絡之中。
一法應,而諸法皆有所應。
此時間,楚維陽的心神一分為三,肉身道軀之中,精氣神皆有進益,如是相互合宜之間,顯得進境愈是混朦且曼妙,不知何時,楚維陽的身上竟有了些許出塵而超然的氣質。
也正是此時,齊飛瓊忽地走入了庭傑道宮內。
起初時,楚維陽隻是遠遠地瞥了一眼,遂不動聲色的繼續悶頭進食,可偏偏,齊飛瓊在人形稀疏的道宮內環顧了一圈之後,便直往楚維陽這裡緩步走來了。
楚維陽仍舊沒有甚麼動作。
直至齊飛瓊切實的在楚維陽的麵前站定。
「五毒道友?」
直聽得了此言,楚維陽終於無法無動於衷,隻好停下進食的
過程,將《五臟食氣精訣》的修持稍稍放緩,這才抬起頭來,神情平靜的看向齊飛瓊。
而也隻是這一眼,卻教齊飛瓊的心神猛地一提,暗自驚詫的同時,愈發篤定,楚維陽的身上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長足進步。
因為齊飛瓊真切的記憶著第二輪演法的過程之中,隨著楚維陽一步步聲名鵲起的進境之中,隨著楚維陽自身雷法的迅捷進益,同樣愈漸崢嶸與肆虐的劇烈情緒。
那會兒的楚維陽,好似是出了鞘之後鋒芒畢露的一柄寶刃。
齊飛瓊尤其是對於那時楚維陽的一雙猙獰眼眸印象深刻,彼時楚維陽那愈漸癲狂的狀態裡,尤其是一雙眼眸最是猙獰,好些時候,不論看誰,都像是清晰的傳遞著某種饑餓與憤怒。
但此刻呢,落在齊飛瓊的眼中,隻有那平靜的如同寒潭,愈教人覺得出塵且超然的氣質。
可這不代表著楚維陽消弭去了那種瘋癲意蘊。
更相反,在齊飛瓊的眼中,一個瘋子變得正常了,隻會是這個人實則更瘋了而已。
刀入鞘,是為了長久養煉蓄勢之後,下一次的鋒芒畢露!
齊飛瓊本就是元門大教的嫡傳道子,她太能夠明白這一整個心境與氣質的蛻變過程,如有必要,她甚至可以說出這一過程之中,每一步細節變化上,修士大致的心路曆程。
蓋因為玄元兩道,幾乎每一位嫡傳道子,都有這般洗儘鉛華一樣,從狷狂倨傲到內煉沉澱的過程。
可愈是明白這些,齊飛瓊愈是感慨著楚維陽蛻變的迅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