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外海上,是無垠的波光交錯成混一的顏色,雜亂而又極具韻律的起起伏伏之中,是海天間那長久凝滯的一線。
仔細看去時,視野的儘頭,那隱約見得些許清澈的淺藍色海水之中,是一座又一座島嶼,或者更準確說,是一座又一座島礁恍若星鬥一般羅列,這些星鬥又彼此間交織在一起,化作一條星河,或稀疏或密集的將極寬闊的一大片海域囊括在其中。
而在那片被星河一樣環繞在其中的海域裡,是一十二座島嶼,錯落有致的「拚湊」在一起。
說是拚湊,實則是遠遠地看去時,更像是原本一座廣袤的不知被稱為海島還是陸地的龐大島嶼極儘均勻的裂成了一式二份。
這些島嶼如今被海水割裂開來,但是那彼此仍舊能夠相互印證的凹凸邊沿,卻像是這種演變猜測的有力證據。
饒是如今,這每一座島嶼,都遠要比諸修所召開酒會丹宴的島嶼還要寬闊三分。
而這般一十二座島嶼相互間氣機交織共鳴,遠遠地看去時,除卻那整個割裂開來的「拚湊感」之外,那些「裂紋」乍看去時,更像是一道龍相盤踞在其中。
不知在甚麼時候,忽地,遠遠地海麵上,隨著夜色漸進,忽地有著水汽霧靄蒸騰,煙氣朦朧,似是在更為邈遠的方位,朦朦朧朧,將諸般交錯的道域儘都籠罩在其中。
而就在所有人都毫無所察覺的時候,那煙氣霧靄之中,一道道大教道子的身形,各自裹挾著遁法的靈光,身形極儘隱逸於霧靄本身之中,卻各自洞照向被霧靄籠罩之中的連綿群島。
這眼前的諸般島嶼拚湊在一起,便是火龍島的勢力範圍了。
要知曉,昔年時,血煞道也是曾經於某一個時期極儘興盛過的,因著演靈咒的緣故,庭昌山的法統之中,曾經有過許多關乎此道的描述,又在闖蕩外海的這些時日裡,被淳於芷告知於了楚維陽。
而在論及這些的時候,淳於芷也不止一次的言說過,這一道法脈,弊病是確實存在的,可是這天底下又豈有那沒弊病的法門?縱然是諸聖地大教的法統傳承看似圓融無漏,也是在一代代先賢的不斷磋磨之中改易而來的。
這血煞道法統,實則昔年盛極之時便隻差了一口氣。
倘若昔日裡,能夠隨著此道在散修之中的傳播,同時有一位金丹大修士躋身而出,定鼎此道氣運,那麼不說於元門再立一宗,至少成散修大修士,也不至於有後來血煞道孽修被喊打喊殺的故事。
連七十二道城的諸位城主,昔年都曾經觀望過,甚至在血煞道盛極而衰的過程裡還提供過庇護,隻是真個希冀著,這一道若是能興,便有可能徹底鎮壓妖族的氣運。
隻可惜,底蘊累積上的不足,便像是天數定下的坎坷一樣,自盛極而衰之後,血煞道的情況便急轉直下,連昔日裡趨之若鶩的散修,也儘都將之摒棄,最後,這血煞道法統,便也隻能見於茫茫外海之中。
而也正是在這血煞道法統最後的「龜縮」之地,尚還能隱約見到些許昔日鼎盛崢嶸過去之後,殘存於世的餘暉。
這火龍島,便是這樣一處餘暉。
感慨之中,借著夜幕籠罩,眼前的一切愈漸晦暗,楚維陽像是真個看到了有一輪血色大日自另一方寰宇天地洞照虛懸,那餘暉灑落進現世裡,便成就了火龍島如今的模樣。
楚維陽終是難免感慨,便像是同天地混一而生的寶材一樣,隨著血煞道不可避免的凋敝,這樣殘存於外海並不多見的餘暉,隻會越來越少,少一個,便注定無法再複刻出來。
今日,楚維陽便要親眼見證這樣的事情生發了,更有甚者,他本就是直接和間接推動這件事情的人之一。
無聲息的吐出一口濁氣來,楚維陽將心
中看著一脈道統凋敝的複雜情緒緩緩地收拾乾淨,這才凝神看向那群島本身。
在如此肅殺的人世間,隻剛剛那樣的共情,便已經是世人所能感慨的極限,除此之外,唯生與死,再容不下其他。
這一刻,伴隨著地師一脈的陰靈虛懸在楚維陽的靈台上空,再看去時,那一派自然而然的景象之中,教楚維陽所看到的,則是搬山趕嶽,以地師一脈手法,化自然地勢而布置成風水堪輿大陣。
若是尋常甚麼修士勢力想要攻島,隻是這群島錯落有致之間,便足以鎖死攻勢,教人陷在泥潭裡,複被火龍島修士所反殺。
可是,風水堪輿大陣是有極限的,地師的法門也是有極限的,同樣的,火龍島的修士也是有極限的!
隨著楚維陽的一點點觀照,在通過地師陰靈的視角洞見那些風水堪輿法陣的布置後,更以自身的符陣底蘊進行著繁複至極的預演,不斷的思量著,自己該以何等路線殺入其中,遇到甚麼樣的危機情況,該有甚麼的進路與退路。
而同樣在楚維陽的思量之中,諸修卻隱沒身形的濃霧,也一點點隨著海風自然而然的同四麵八方朝著群島裹挾而去。
這是極度考驗諸修遁法隱逸能力的時候。
雖說暴露甚麼的,都已經將火龍島圍起來了,本也沒甚麼的,可這會兒露了怯,終歸要在這場盛事裡留名,彼時跌的都是自己的麵皮。
一念及此,尤其是以遁法著稱的幾個大教道子,更是恨不得將自身的法門高明展露的淋漓儘致,在另一個層麵上,與諸修同台演法爭鋒。
而此時,楚維陽卻沒有了出風頭的想法,他一邊思量著風水堪輿大陣的事情,一邊卻在考量,上島之後該做甚麼。
殺戮?尋寶?擄奪底蘊?
這些儘都是應有之意,便是無需楚維陽在意,憑借著一十二虛位的名頭,日後事情了結的時候,總也有楚維陽的一份好處在。
楚維陽真正思量的,則是這些血煞道修士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