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陽發現了妖修與人族修士的不同。
倘若是換做大教道子當麵,縱然是楚維陽言語再怎麼樣逼迫,不到真個自己尋死的份上,總是跌一些麵皮,也不會應下楚維陽決死的要求了。
對,便好似是麵皮喪儘的皇華宗道子張都一般。
饒是到了氣血激湧,道心崩潰,心氣喪儘的局麵,他也未曾說是一股怒火勃發,便要與楚維陽決死。
他寧可就這樣活著。
而對於妖修而言,莫說是主動邀請登壇來決死了,很多時候,便是沒有這番話,心中的凶戾氣焰蒸騰上來了,也會要主動選擇與人決死。
不隻是純粹的神智未曾臻至圓融的緣故。
在楚維陽看來,這似乎是某種對於生死本身的漠視。
大抵是因為種族不同,連帶著生身立命的環境不同,才有這樣獨特的氣韻培育;有些時候許是會因之而匆匆喪命,有些時候,許是又會因之而取得常人所難以企及的非凡成就。
但在此刻,當那暴猿也似的海猴子妖獸同樣擎舉著昏黃顏色的,但卻明顯是被精煉過的靈鐵長棍走上擂台的時候,任何的甚麼意蘊都注定要變得毫無價值起來。
他們注定將會有一個,要倒在此地,甚麼樣的可能,都要隨著性命的悲涼落幕戛然而止,然後煙消雲散去。
半懸空中,那朵元氣雲彩的消散,仿佛映襯得天穹更為晴朗了些,在看去時,連帶著血焰大日的明光都更為通透了許多。
諸修能夠感覺到,玉樹龍王的氣機雖然極儘隱沒,但是那一縷細微卻又磅礴的神念仍舊縈繞在半懸空中,高高的虛懸,卻同樣關切著這場決死的鬥法。
直至極漫長的下一瞬間到來,靈光的嗡鳴聲從赤光護罩之中垂落。
幾乎閃瞬間,同樣的明黃色靈光自兩人的身上顯照!
隻是截然不同的是,那妖獸將手中的長棍高高的揚起又狠狠地頓在地上,隨之而激揚的則是自身極儘於純粹的土相之道法力!
而楚維陽磅礴的神念與元氣的一同灌湧,則是純粹的以地師手段,使得杏黃幡旗垂落繁浩若洪流的戊己篆紋。
那妖獸的身上,土相法力變幻著某種妖紋篆籙,不斷的朝著自己暴猿也似的身軀上蔓延,恍如披掛戰甲也似。
而楚維陽這裡,戊己篆紋顯照的瞬間,便如同水銀瀉地一樣朝著四麵八方蔓延而去,端是聲勢浩大,靈光兜轉之間,似是篆紋氣機交織共鳴,便要顯照成無上符陣。
再仔細看去時,伴隨著狂風的湧動,好似是也將這些篆紋符陣吹得起了皺褶,可這樣的波瀾乍一開始生發,隨即便愈演愈烈起來。
幾乎閃瞬間,等諸修再仔細看去時,那些皺褶波瀾連綿交疊著,使得原本平坦的符陣的某一部分高高的隆起,於是山巒交錯而成關隘險要,龍脈匍匐遂成風水堪輿。
同樣的,伴隨著這樣堪稱瑰麗的變化,幾乎同一時間,所有道心通透的人,便儘都在心神之中生發出了同樣的念想來——
該有地氣迸發!該有汪洋咆哮!
真正能夠將諸法牽係交織到這一步,那才是真正的風水堪輿之道走到了極高明的地步!
許是,要有焰火印證地氣,要有水法印證江河,如是,山河既是水火陰陽,修士周天內煉而證寰宇萬象。
思量及此的閃瞬間,人群之中,諸修幾乎同時間對視著,眼神裡有意蘊莫名的聲色展露。
就好似是昔日裡楚維陽捶打上明宮道子孟懷真,教諸修開始洞見此代諸修從鍛體法門上的疏忽一樣。
忽地,諸修竟然複又驚覺,此代散修之中,竟也未曾發覺那地師一脈的天驕人物出來!
雖
說這地師一脈,從來講求的都是大器晚成,好幾代的所謂天驕人物闖出聲名來的時候,都是佝僂著身子,須發花白。
可是再看看如今,搖晃著杏黃幡旗,引動著風水堪輿大陣,說他沒有地師一脈傳承,誰信?
偏生也是散修五毒道人,隻看著數路,便真真如散修一般駁雜。
可都是散修了,哪裡來的這樣多的精力與才情?
占得了鍛體之道的先手之後,如今又要占得地師之道的先手?
一步領先,往後再領先的,可就不隻是聲名,還有聲名帶來的底蘊!
饒是大教道子出身,此時間不少修士都在心神之中展露出了對於楚維陽的羨慕。
而就在諸修感慨著時勢使然的同時間,看著那暴猿身上的妖紋篆籙化作的披掛戰甲愈顯得完整起來,原地裡,一手搖晃著杏黃幡旗的同時,楚維陽的另一手揚起的閃瞬間,捏著宗師印垂落!
掌心映照向的方向,正是戊己篆紋所顯照的風水堪輿大陣所在!
霎時間,自楚維陽寬大的袖袍之中,是斑斕的靈光傾瀉而至!
轟隆聲中,那連綿起伏的山巒龍脈之中,有著地氣迸發!有著江河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