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戾喝的聲音遠遠地傳遞而來,像是具備著某種奇異的能力,隻是這聲音本身,便像是蘊含著甚麼教人勃然暴怒的牽引心緒的魔音。
但是不得不說,這聲音太過尖利了些,教楚維陽懷疑那人是天閹,至少也是後天受了腐刑之人。
這不是甚麼不切實際的想法,楚維陽隱約記得,散修之中流傳有一種斬斷煩惱根源,以之養煉先天之氣的捷徑法門,能夠在短時間內催動修士的修為境界。
於是當楚維陽循聲看去時,果不其然,在那山丘也似的寬闊雲床的一角之中,莫說是諸修,好似是連那些並蒂之花、雙生之子都不願意去靠攏的角落之中,有一個身著麻袍,麵容白淨無須,身形略顯得寬胖的修士,正瞪著一雙三角眼,不懷好意的看向楚維陽這裡。
隻是當楚維陽順著這一道目光,再繼續看向雲床的之上的另外那一部分之中重重疊疊的身影的時候,楚維陽那原本高高挑起的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雲床之上的景象,實在是太過於不堪入目了些,這是楚維陽曾經長久駐足百界雲舫都未曾看到過的場景,數百道人,與更多的浪蕩女修,便這樣在雲床上自顧自的放浪形骸。
到了哪裡?發生了甚麼?該要去做甚麼事情?
這一切似乎渾不曾被他們放在心上!
自始至終,除卻發出那一道有形的箭矢之外,便隻有那個疑似陰陽人的鬣狗,跪坐在雲床角落之中的“仆人”在嗬斥楚維陽。
餘下的,是近乎於奇詭的漠視。
甚至當楚維陽順著這種發現,在看向雲床之外的烏泱泱之中,看向那些身披麻袍而敞懷的壯漢,看向那些擎舉華蓋與遮風扇的女修時,才陡然間發覺,連這一眾人,儘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對於前方發生的任何事情,仿佛都提不起興趣來,更不會受其影響。
早先時的嗬斥聲音不曾教楚維陽動怒,畢竟一宗的天驕道子都不會與自己這樣蠻橫而不講理的說話,若是敘一敘年齒,有的還要敬稱自己一聲道兄、師兄。
能夠如此目中無人的發出尖利的嗬斥聲音,楚維陽也隻當是路旁的鬣狗犬吠之聲,若是因之而有半點的心境波動,都要算是楚維陽自己的修行不到家。
當然,心境沒有波動,不代表楚維陽未曾將此獠駐在心神之中那懸照的虛幻冊文之中,如判官落筆,定下了此獠的必死終局。
畢竟辱人者,需得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可是哪怕無視了這樣的嗬斥聲音,當楚維陽看到那雲床內外,一應諸修的放浪形骸與漠視的時候,楚維陽終於還是在心中湧現出了怒火。
他不得不承認,道心之中本就封存著激湧的情緒,實在是讓他的心境修行無法臻至圓融境界,而且他也需得正視對手,若是這世上挑釁也算是一門道法的話,那麼這一眾人,便已然駐足在了人世間的絕巔,大修士見之要拜,老龍王都要退避三舍。
於挑釁之道,這一行人,是聖宗之中的聖宗!
而也就是在楚維陽心中生出慍怒來的同時,玄真寶鑒垂落的層疊陰靈紗衣未曾褪去,借助著地師之道的底蘊,楚維陽從此獠剛剛所嗬斥的字裡行間之中,明白了這這一行人的跟腳。
這是散修之中,地師一脈傳承的“山頭”之一,從古至今,地師一脈的傳承散落於散修之中,而後一代代傳續,要麼是完整的零散了去,要麼是原本駁雜的也被一代代人梳理出章法來。
如此一來二去,一點之中總要有那麼幾家勉勉強強成法統的傳續之地,遂也占了甚麼土丘河溝,來稱靈山秀水,也言稱宗族,自號山門,不過是真真螺殼裡的道場,大教眼中的笑話。
但是這般行徑雖然僭越,可是此代地師一脈的法統之中,尤還有靈丘山的宗老,是金丹境界大修士,遂也正是看在宗老的麵子上,麵對著這一脈諸般不痛不癢的僭越,諸大教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更是乾脆不再去理會。
隻是不知甚麼時候,這一群烏合之眾又從哪裡聽到了這般說法,遂乾脆扯起虎皮來,遙尊靈丘山宗老的同時,也開始敘年齒、排次序,論出個甚麼“風水六師”、“堪輿六老”的,這龐姓老道,便是其中之一。
是以剛剛那鬣狗犬吠之時,要敬稱一句“龐師”。
探明了跟腳,閃瞬之間,便也教楚維陽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散修,地師一脈,龐師。
這一切的背後,像是有一張無形的大手在掌握著一切,那有形的箭矢容易破去,無形的箭矢尤還懸在眼前。
這根根箭矢,卻直指著“散修五毒道人”的命門來的。
隻運數之力稍稍的消減,楚維陽便感覺到了那撩動起浪湧的第一道風已經席卷到了自己的麵前。
隻是,再一想到這一群烏合之眾的身份,恰逢地師底蘊枯竭之時,這不是雪中送炭又是甚麼?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