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允函的身上實則都具備著截然不同的兩麵呈現,就像是她身形與神形之間的分彆一樣,即便是在小孟道人的事情上,又或者說是在對待楚維陽的那些鬼蜮伎倆上麵,允函仍舊表現出了一以貫之的無法克製與極度隱忍。
她像是隻那樣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可真等到楚維陽要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的時候,她遂又在羞於啟齒之間惶恐不安起來,遂不得不將兩人的話題轉折到彆處去。
當然,對於楚維陽而言,也許見麵禮的事情要遠遠地比小孟道人的事情更值得他關切一些。
事實上,在將小孟道人送出島嶼之後,他是大概會怎麼樣落幕,他要在甚麼時間以怎麼樣的方式落幕,整個事情楚維陽都渾不在意了。
這場風波之中真正的重中之重,是五行遁法,是小孟道人上明宮道子的身份,是五行宗諸門人心頭的那一股火氣,是張都與允壽粉墨登場之後的玄元正邪兩道的對峙!
隻消孟懷象活著,他不論是在哪裡痛哭流涕,惶恐不安,隻要這道氣眼在,餘下的楚維陽都不是很想理會。
甚至即便事情謀算有所不諧,風波無常中上明宮的小孟道人就死在了楚維陽預設好的舞台上,死無對證本身也是矛盾演化的一種,同樣有著不同方向的路可以走。
在早先時將這些思量清楚了之後,錯非是允函來問,楚維陽甚至不會再將之從磅礴繁雜的思感與念頭之中翻找出來。
一遍又一遍的反複思量,並不會將謀局推演向多麼縝密的方向,它隻會在機械式的重複注重,教人恍惚間覺得自己具備著智慧的假象,但實則徒勞不說,很多時候在關隘要旨處思路變得順理成章起來,反而容易成為潰堤的蟻穴。
於是切實的開始著這一回攪動風波的推動與嘗試,楚維陽便越是切實的感受到,風波是無常的,因果運數是無常的,在開端落下帷幕之後,一切便儘都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而去,不受任何人的控製。
昔日蛇老與玉樹龍王所做的事情,看似是老謀深算,那實則不過是定局裡麵的一部分而已,真正能夠支撐他們將諸般事情順利做下去的,實則是金丹境界的無邊偉力!
而在同樣的境界之中,蛇老又遠遜色於老龍王,因而最後,蛇老複殞於老龍王之手。
風波無常,因果運數無常。
唯道與法恒久。
楚維陽在不斷調整著對於謀局的大略規劃的同時,也在不斷的調整著自己的心態,調整著自己對於謀局本身的認知。
也愈是有著這樣的心路曆程,楚維陽那不斷激湧的心緒,便愈是時常因為這樣的認知而生發出暴虐的殺念來。
痛苦、饑餓、憤怒!
那一切的激湧情緒,教楚維陽想要用最為暴虐的手段來撕裂一道又一道顯照在自己麵前,將所有人的身形不斷纏裹著,串聯起萬物群生,複又教眾生沉淪於其中的厚重絲線。
崩滅了一座鎮魔窟,結果自個兒的道軀又成了鎮魔窟。
可是修持了煉煞的功訣,這樣的結果,楚維陽也認了。
可是不能等楚維陽再回過頭來看的時候,又發覺這外海,這人世間,這天地寰宇,也成了鎮魔窟!
不該有這樣的道理。
因而,在楚維陽近日裡這些時常翻湧的情緒麵前,小孟道人的死活,或者說小孟道人這個人本身,實則在楚維陽眼中已經不再重要。
不過,一切快了,一切就都快了!
於是,楚維陽露出了頗為意動的表情,笑著看向允函這裡。
“哦?見麵禮?是替允平師弟遴選的見麵禮?還是代表著神宵宗的見麵禮?又或者……是師妹的見麵禮?”
這回,總算是你我逢麵了罷?
到底也是以神形閱覽儘諸般的人了,聞聽得此言,允函隻是不動聲色的翻出了手中的乾坤囊。
“師兄,這天底下的事情,哪有真個能分的這樣明晰的?也許對貧道而言,是兼而有之,但終歸還要看師兄你是如何看待的。”
聞聽得此言,楚維陽終是笑了笑不再說話,隻將目光轉到那乾坤囊上,似是要這樣生生看出來內裡封存的見麵禮一般,又好似是凝視著允函那略顯得晶瑩剔透的指節,並因之而神遊天外。
而在楚維陽那若有若無的注視之中,允函那好看的指節輕輕變化著,竟也像是甚麼纖毫間的翩翩起舞一樣,將那乾坤囊打開,緊接著,一道靈光兜轉的時候,遂是一枚玉匣被允函先一步捧出,繼而以法力送至了楚維陽的麵前。
哪怕是隔著玉匣的封禁,楚維陽都真切的感應到了那內裡傳遞而來的熟悉道韻與氣機。
於是,不等允函開口,楚維陽便先一步問道。
“承運雷元丹?”
聞聽得此言,允函稍稍一頓,饒是她那冷清出塵的麵容,此刻也忽地七情上麵,朝著楚維陽展露出極儘於歡喜的燦爛笑容。
仿佛楚維陽能夠記得這個,便足教她甚為歡欣。
“嗯,承運雷元丹,是師妹在師門後山伏魔崖頂親自煉成的最後一爐,當時依照先賢的手劄記載,用了三倍分量的靈藥,以成三元九運之大運數。
好在,諸般庇佑,教貧道順順利利的將寶丹煉成,一爐即丹成三套!
隻是先賢所載秘法玄奧,開爐時,這第一套寶丹便倏忽間化作靈煙散去,是以寶藥丹氣還於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