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家的道與法,但不是古今傳續之中的任何一部經篇……可是……少主,其意蘊呢?其意蘊總該有相近之處,許是這張獸皮卷上的道與法,未曾被丘家的道藏收錄,又或者是這期間大修士在遠走界關之後自行更易改創,又或……此是道法的源頭,也未可知。”
一番話,教商伯罕有的說得甚是遲緩與磕巴。
他的麵容上,一點點的展露出了如同老農一般愁苦的表情。
道與法的秘辛即將以這樣的方式展露出冰山一角來,這本就是教人心中甚是焦慮不堪的沉重思緒源頭。
可偏偏預料之中的明晰結果並不存在。
這一張張獸皮卷上所承載的竟儘都是連號稱“人形道藏”的少主都無從知曉的道與法,偏生那道法本身又是這樣的完整與圓融,展露出真正切實的無上意蘊。
而與之相反的,他們預料之中的人世間所傳續的諸般道法,則實則很少在那須彌裂縫的另一邊所顯照,蝶山劉氏的道與法傳承渾似是隻驚鴻一現,而今,又幾乎將老農商伯手中的獸皮卷儘都翻閱儘了,才洞見了這麼一道相熟的道與法。
可饒是洞見了丘家的道法,偏生又出了這樣的“幺蛾子”,教人難以透過辨彆道法的細節來追溯原本。
渾似是鏡中觀花,霧裡看月。
將那原本預料之中應該明晰的結果,一點點的導向了可以預料的最為複雜的局麵。
而也正此時,在略顯得短暫的沉默之中,少年好似是依照著商伯的猜度,複又將那獸皮卷上所展露出的道與法,與自己記憶之中的諸般道藏審慎的相互印證了一遍。
良久之後,少年的聲音才以一種更為凝重的方式響起。
“商伯,奇詭之處便在這裡了,其意蘊並無相近之處。
林海丘家的道與法,乃是純粹的火相之法,此法自傳續伊始,便帶有著丘氏先祖對於道法的理念,對於道法的精氣神之融入。
至於後續一代代的血裔傳承功訣,至少在丹胎境界開始,若有才情,便要以己身之道著錄書經,再有底蘊深厚者,一朝證道金丹境界,其所修持之經篇,便已然自成體統,與傳續之法同源而出,但具備著切實的異同。
商伯亦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自然應該明白,到了這一步,所謂的法門功訣之更易,半是對於道法的理念真個具備著與前人的不同,半是將自身的精氣神徹底的融入了道法之中。
這便是一篇篇法門功訣的意蘊之所在。
而若是在更為宏偉的歲月光陰的尺度上去看時,每一個綿延許久歲月的大時代,其普世道法之鼎盛,往往會具備著特定的風格,而這種風格也會影響到每一位修士自己對於道法的認識以及精氣神的塑造。
因而,橫向看去時,那些一代代傳續的迥異經篇之意蘊中,尤還能夠看出那些趨同於大時代的特質。
這也往往是麵對一部完整的陌生經篇,去錨定其創作時代的方式與方法。
可還是那句話,商伯,奇詭之處便在這裡了,其意蘊本身,不僅僅是我記憶之中的丘家全數經篇都無有相近之處,更有甚者,古往今來無窮光陰歲月,有記錄可載的諸般大時代的特質,儘都無法與其相對照。
甚至……其道法本身是否存在有意蘊,存在有人精氣神的灌注,都很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仔細看去時,那更像是純粹的道與法。
跳出紅塵濁世,不受歲月光陰影響的道與法。
或許……真個如商伯你所言,這或是人世間傳續的道與法的源頭也未可知。”
罕有的,車廂中的少年連篇累牘的說了一段很長的話,伴隨著語調的起伏,甚至能夠感受到少年因為對於道法的辨析而產生的凝重情緒。
而原地裡,那在玄色風暴之中以手按壓著那些獸皮卷邊角的商伯,更是因之而切實的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他顯然仍舊深信著少年的判斷,並且因之而思量到了更多。
“不僅僅如此,也許……也許是諸位先賢遠走界關之外,不論是壽終也好,還是遭逢了甚麼不測,一朝殞命之後,因修混元法身,其道軀被擄奪了去,許是曆經了甚麼不為人知的磋磨,待得最後,便隻剩了這純粹的道與法之痕跡……”
說及此處時,忽地,商伯複又臉上露出了艱澀而且難看的笑容。
“不說了,說得多了也於事無補,倘使你我一語成讖……哈!那才是真正的詭譎事情!”
隻是很顯然,或許商伯通曉於道法,卻不通曉於該如何寬慰旁人。
這一番乾澀的話,未曾教那車廂之中少年略顯得沉鬱的呼吸聲有所緩解。
甚至反過來看,這一番話甚至都未曾將商伯自己寬慰。
極短暫的沉默之後,車廂之中,遂響起了少年仍舊凝重的聲音。
“商伯,不論到底怎麼樣詭譎的真相,果真是混元道法有甚麼根底上的不諧之處,是麼。”
聞聽得此言時,商伯抿著嘴,似是欲言又止,最後終是甚麼都未曾說,隻是低著頭,將那一遝獸皮卷緩緩地收起。
而車廂之中,少年的聲音卻仍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