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尚還有著古書典籍曾經在故紙堆中留落下最久遠文字記載的,這海海人世所能夠教人有記載追溯的最古老時代的最後餘韻,終是在這個眾生皆苦的對峙時代裡,發出了最後恍若驚雷也似炸響的轟隆聲音。
石破天驚,石破天驚!
這電光石火之間驚變的數息,使得諸修儘都能夠明晰的意識到,那真正因果絲線橫跨過漫長到近乎無垠的歲月光陰,曾經在彼此貫連之間交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羅網,並且扯動這羅網的繩索曾經被一個真切的人所掌握。
這頃刻間,事實上對於新舊兩道修士儘都是某種幻滅。
那是經年累月的累累血債背後,那幾乎曆數著已經輪算不到儘頭的連綿血戰的背後,曾經支撐著彼此的精氣神的根髓本質在幻滅。
何謂新?何謂舊?
前路到底在何方?
為甚麼舉世芸芸眾生之中,探索著道與法至於最深遠處的存在,其所思所量的,卻僅隻是以自己的方式重塑九天,進而將自己的佛焰大日高高的懸在九天之地之上!
那是無量慈悲背後的純粹冷漠。
仿佛這一刻一鱗半爪的展露,教世人洞見了那遠比大道還要無情的存在。
進而,他們開始審慎的考量,老禪師所求索的前路,是否僅隻是將他們重新推回舊有的那條道途上去,先賢曆曆走過的路從故紙堆的隻言片語之中重新灑落向塵世,並且重新鋪陳成諸修的前路。
至於路前頭的風景,依循著古書典籍,幾乎教諸修一望可知,那恒常之上的恒久增益的鼎沸聲勢,那在重新塑造的過程之中便有所注定的災劫,以及那一切的舊有記載之外,那更為高高在上的佛焰大日。
那電光石火之間,當邢道人真切的聽到了發源自己身道法真髓之中的那三根線香的崩滅,進而聽得老禪師以無上慈悲的姿態,口宣著佛號,進而如同早先時的古之地仙也似,在濁世的邊沿處,靜靜地身形扭曲著,化作熔爐,化作佛焰。
終也是這一刻,伴隨著那一閃瞬間貫穿了邢老道形神本質的道法神韻的消弭,原地裡,邢老道人渾似是那溺水者,終是在長久的窒息之中,得以擁有了喘息的餘裕。
“那不是在探索道法的前路……”
“天炎子前輩看似歇斯底裡,實則從古昔年時,他才是那個真正往前看的人,吾等古法諸修是有古昔年成法在的,是有著仙真的舊路可以走的!”
“是古昔年時,以天炎子前輩為首的諸修,以無上法力將某種玄虛的靈韻打入了道法傳承的真髓本質之中,徜徉在諸法靈韻與本質之中。”
“是天炎子前輩,教吾等重新在神境之上,探索一條新路。”
“九天崩滅,先賢的那條仙真路,走錯了,不論有過多麼的鼎盛與輝煌,那不過是夢幻泡影在崩滅的閃瞬間迸發的斑斕與轟響而已,錯了,便是錯了!”
“而今看,是老禪師,是陸老和尚,從始至終沉浸在古昔年時的九天十地輝煌之中,魂魄經年未曾從幻夢裡清醒過來!”
“這不是前路,不是前路!”
邢老道的聲音罕有的,在這頃刻間,有如早先時的天炎子一樣,在擲地有聲之中,勃發著發源自心神的憤怒。
說話之間,邢老道人更是不著痕跡的將眼眸從新道混朦法的諸修地仙身上一掃而過。
早先時的纏鬥之中,邢老道人之所以能夠有著衝殺出風暴與泥濘的勢頭,看似是因為新道諸修的心神幻滅。
事實上,在閃瞬間能夠有著明晰的不菲攻勢變化,意味著在剛剛纏鬥的過程之中,新道的諸位古之地仙們,是在那閃瞬間的心神搖曳之中,近乎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放邢老道人殺出風暴與泥濘。
倘若邢老道人早先時能夠從容地在風暴與泥濘之中脫身,那麼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在老禪師的形神本質與道法真髓的門扉尚還在敞開的時候,邢老道人將會毫不猶豫的緊隨在天炎子的身後,殺入其中去!
那將會是真正在老禪師和天炎子之間定鼎勝負的一枚砝碼!
畢竟,邢老道人再是差上絲縷,他終究也是駐足在了探索超脫道途上的存在!
隻是,到底錯失了機會,邢老道人能夠明晰的感受到,伴隨著而今老禪師那形神本質的變化,在徹徹底底化成了圓融無漏的熔爐與焰火之後,那扭曲的輝光與佛霞之中,是某種極致靈虛的力量在使得老禪師立身在此間,卻實則立身在繁浩虛無之中。
那敞開的門扉已經閉合,並且再無法教邢老道人能夠有所影響。
終究是功虧一簣。
甚至最後是老禪師屈指隔空崩滅那三根線香,而今看也更像是對於邢老道人殺念勃發的某種“回應”。
這一刻,洞見本質的某種憤怒,與無能為力的某種頹然,相繼在同一時間,齊皆從邢老道人的心神之中交錯而過,愈發使得老道人五味雜陳。
而事實上,這頃刻間,近乎於相同的心音與情緒,正在從新舊兩道的諸修心神之中同一時間闡發。
也正是如此蒼涼的真髓與本質展露在世人眼中的時候。
那風暴與泥濘便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大手所拂過去了一樣,霎時間,便從這遼闊的天宇之中消弭不見了去。
心意寥落而闌珊。
曾經為之奮鬥與真正意義上血拚了經年的事情,其本質的源頭之一,建立在某種極致虛偽與冷漠的謊言和幻夢之上。
饒是諸修道心堅韌,這也是他們所不願,也無法接受的事情。
於是,伴隨著那風暴和泥濘的愈漸消弭。
這遼闊的天宇之中,各自懷著極致複雜的情緒,新舊兩道的駐足在神境絕巔的諸修相繼從中抽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