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汪洋之上,楚維陽在與青衣道人的血靈剪影隔空相互關照。
而在他們兩人立身所在的白骨大陸與九階墨玉法壇之間的,則是那毫秒煙波之中,被楚維陽所懸停的滅世天災,是那滅世天災之中,一切獸相崩滅的形神與氣血之間,那枯萎的人形顯照。
而這些,這些楚維陽尚還未曾來得及收拾的天災之下的狼藉,此時間便也齊皆映照在了那青衣道人的注視之中。
於是,幾乎頃刻間,在瞧見了楚維陽身上那未曾有分毫變改,甚至在這蒼茫煙波的極深處,更上層樓的道法神韻,與因為先天萬象道體的建立,已經教楚維陽未有分毫外泄展露的修為氣息。
在極致的怨毒情緒生發的頃刻間,瞧著那枯萎的人形,青衣道人像是看到了己身顯照之前的那閃瞬間,或許浮現在了楚維陽麵容之上的驚詫。
於是,幾乎頃刻間,就在楚維陽沉默著輕輕搖頭的頃刻間,是青衣道人一轉怨毒,而變化成了狷狂大笑的聲音。
這頃刻間,他似是放棄了推敲與思量,為甚麼分明是自己先一步走出的世外,但是這一朝逢麵,竟是楚維陽走到了這樣深遠的濁世蒼茫汪洋之中去。
此時間,他僅隻有著純粹的狂喜,仿佛將天地之間恒一的至道掌握在了手中的狂喜。
“你也看到了罷!”
“你也看到這具枯萎的人形了罷!”
“前路便在此間!老夫猶還記得月華禪師提及過你的名字,楚維陽!天底下芸芸眾生,萬象群生,曆代歲月裡所有人渴求的前路,便在此間!”
“伱們都走錯了!不存在正本清源的路!古法是謬誤的!九天已經崩滅了!難不成要等到十地也崩滅的時候,汝等方才能夠悔悟麼!”
“混朦法的前路才是真正的至道!你瞧瞧,這昔年劣化與畸變的凶獸,都已經在絕巔之中演繹著真正的人形之複返!”
“唯有貧道,古往今來,曆曆群生,唯有貧道,走在至道之上!”
“你們——都錯了!”
這一日之間,在剛剛從那凶獸近乎於純粹的野性之中,感受到了其以性命的本質所闡發的歡悅,那純粹至極的某種朝聞道,夕死可矣的生命絕唱。
這一刻,楚維陽便又在青衣道人的身上,從這哪怕敵對著,哪怕楚維陽已經覺得其因為接續了太多凶獸的氣血,被太多的野性汙染去了心神之後,而變得有些癲狂的青衣道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種純粹的沉浸在至道之中的極致歡喜。
這種情緒本身,十分極致,十分美好。
但是這頃刻間,楚維陽卻還是再度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是你的道,走錯了。”
大抵所有這個時代,經曆過舊世海疆之中新舊兩道對峙,經年以來血戰廝殺的修士,不拘其才情高低,不拘其到底篤信新舊兩道的甚麼修法,但是修士從心神的根底裡,便將道與法本身看的很重很重。
尤其像是青衣道人這樣的存在,這等曾經為得新道,為得己身所篤信的正途,不惜悖逆門庭的存在。
道與法,其所認知的至道,已然成為了心中的執念。
不容許有旁人以任何方式與行徑的否認。
於是,幾乎楚維陽話音落下的頃刻間,那血靈的剪影之上,便驟然間顯現出了青衣道人過分暴怒的神情。
可是不等其再有分毫的反應,楚維陽那含混著磅礴法力的煌煌道音,便在這刹那間炸響在接連數片龐大無垠的海疆之中。
“莫要聒噪!”
如是洪鐘大呂也似的轟隆震響聲音之中,楚維陽的身後,是某種光怪陸離的一角,以純粹的玉光清輝顯照著某種靈形的隔空映照。
那是一株蟠桃果樹懸空而立,那是其根須邱瑾,磅礴而恍若無涯,而在如是磅礴的根須之中,其相互纏繞著而凝聚成的樊籠裡,那真正大道寶丹渾圓而顯照,那其上明晰而無誤的展露出了古之地仙層階的氣韻。
甚至那樣的修為氣息本身,猶還叫青衣道人感應的十分真切與熟悉。
那是新道混朦法修士之中的古之地仙的存在,真正的此境之中的經年老怪,早在青衣道人駐足在古之地仙層階之前不知多少的光陰歲月裡,這樣的存在便已經駐足在了神境的極致,俯瞰萬象群生。
而這樣的存在,殞亡在了楚維陽的手中,甚至連形神與道法的本質和本源,都被視之為薪柴與藥物,熔煉成了這樣的大道寶丹。
真正生與死的分彆,真正戰力上楚維陽所曾經做出的成就,使得這頃刻間,處於暴怒之中的青衣道人未曾真個聒噪著將毒液噴吐。
“貧道能殺他,你猜一猜,貧道能不能殺你?”
蟠桃果樹的靈形之下,楚維陽冷厲的聲音仍舊含混著磅礴的法力,煌煌傳遞在這遼闊的海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