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澤」
“他奶奶的,這些年一幫文人給軍中攪成什麼樣了,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就怕像咱一樣感情深厚,咱們戰場上死都不怕,朝堂上怎麼就那麼慫!”
曾經仲家軍中軍正將軍,今朝禁衛軍練兵教頭於墾罵罵咧咧。
“戍守,在邊疆便罷了,你這粗使脾氣怎麼進了禁軍還不收斂。”仲義又說。
“天天練新兵軟蛋子,又沒咱仲家軍心齊,也沒咱仲家軍的心氣,看著就來氣,我這脾氣實在收不住。”
於墾氣得又飲了一盞茶,冷玉笙連忙拿爐火上一直微沸的茶壺給他續上。
軍隊裡一般不講究喝茶禮儀,大多時間喝的是白開水甚至涼水,偶爾也泡點茶末子提神。
今天鎮北侯府備的卻是頂級雀舌,但一眾人堅持喝普通散茶,追憶往昔邊塞情誼。
“今兒個見了老友,終於爽快了一回,平時給咱們憋死了。隻恨不能飛到邊關,厲兵秣馬,上陣殺敵。”何擎又道。
“我們心緒實在矛盾,又想打仗,又不想打仗。這胸中豪氣,非征戰不能平複,這心中塊壘,非勝仗後的豪飲不能澆散。”
陸鵬舉也舉了一杯。
“大戰剛止,該是屯田農事、休養生息,你我廿年袍澤兄弟,有諸位衛京城保天子,我也才放心駐邊關。我們同守家護國,千裡也共嬋娟。”仲義敬了眾人。
“還有人許我重利,離間我與元帥情義,去他大爺的,我給他鞭笞了五十趕走。我於墾大丈夫頂天立地、坦坦蕩蕩,要命一條,背叛元帥之心絕不會有。元帥,我等皆為你之死士,忠你敬你重你,不死不休!”
於墾話到深處,情真意切,已近哽咽。
朝中風雲吊詭,而於翻雲覆雨權謀爭鬥中依然堅守心中大義,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眾人皆心有戚戚,一時眼淚又都泛起。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未有可動容之事,今日你我,都是情到深處。”陸鵬舉說。
“尤記當年擊退胡人散兵,遊溯於朔北鮮水河,那時水草豐美,魚兒正肥,上岸後燃篝火烤魚飲酒,躺在草地上賞夜晚滿目繁星,有人吹起羌笛,我們邊舞劍邊放歌……何等敞快!”
冷玉笙站在一旁,也要跟著落淚,那是他幼時常見的場景,也是他人生對歡樂最初的定義。
“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何擎道,“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好啦好啦,怎麼總是傷感!”仲義還是出麵平複了大家的情緒,“青春已逝,壯心猶存,為國多培養年輕將士為要。”
“可現在青黃不接,武舉一事尚未有落定。”說話的是當年仲家軍軍師,現任樞密院支差房院事的左昀。
“要說少年將軍,還要看我們泠兒。從小咱們看著長大的,差不到哪裡去!”何擎又驕傲地瞟了冷玉笙一眼。
大家將目光投向冷玉笙,被從小仰望的叔伯們誇讚,他瞬間羞澀,卻又立刻麵露痛苦神色,迅速單膝跪了下來。
“各位叔伯定知我心中夙願,惟願一生追隨舅舅,永駐鎮北軍,為國守邊關。但現在寄身江南,懇請各位叔伯想個法子讓我回軍營建功立業!”
“泠兒快起!”於墾搶先當個好人,一個健步就拽起了他,卻指著左昀道,“調動的事當找儉衡。”
左昀心裡一噎,這大老粗!不得不接了這個燙手炊餅。
“因有吳雍和二皇子外戚勾結的前車之鑒,聖上忌憚元帥,有心分散鎮北兵權,心中有芥蒂才將泠兒放到江南,又怎肯他回朔北?難道你我不是同一命運?”
左昀環顧眾人道“貿然進諫無異於觸動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