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宮裡這幾天卻不太平,奇怪的事一樁接著一樁。
宮女小黃門都在議論,那個莫名其妙回宮的三皇子吳王已連著十天日日晨醒昏定,卻隻問個安就往回跑。
而這幾日連東宮太子也每天早晚往福寧殿去,待的時間卻比吳王要長得多。
福寧殿登時熱鬨起來,昭安帝已多年沒見著這光景。
兄弟倆……到底在攀比啥呢?
盯著麵前埋頭跪著的兒子,昭安帝微微走了神。
冷玉笙昏定已跪到第十一天,請完安又按慣例起身逃跑時,一向淡定的皇帝終於穩不住了。
“泠兒不坐坐嗎?”
昭安帝從案頭起身,甩了甩頭又活動了下胳膊,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冷玉笙垂頭往後退的身形便滯住了——坐坐當然可以,可說點什麼呢?
聊政事指定不行,隻會往自己身上引來猜忌。
聊軍事更不行了,明明他已離開鎮北軍一年多,怎麼可能還“了解”軍中事?
難道聊江南?但張氏目前隻可拉攏不能得罪——即便得罪也不是他能得罪的……
他對這個父親的行為始終不甚理解,這些年朝堂和軍隊亂象其不是不知,卻隻任由積弊漸深。
想來想去,冷玉笙的確不知該說什麼,但嘴上還是勉強擠上個笑意,乖乖點了點頭
“謝父王,兒臣坐坐,坐坐。”
小黃門搬來個無靠背的凳子給他,他便端正坐好,和案幾後重新入座的昭安帝四目相對。
不怎麼相熟的父子倆竟一時無言。
就這還指望自己獲得聖寵?真是癡人說夢啊……
冷玉笙心裡忐忑不安,嘴上偏偏笨到一個字吐不出來。
昭安帝隻得清了清喉嚨,對馬撫青道“仲義前兩日寄來軍報,撫青拿給吳王看看。”
冷玉笙心頭一顫,但來不及多想,從馬撫青布滿皺紋的手裡接過了一本奏折,點頭道謝“麻煩都都知。”
“朔北擴了馬場,子胥(仲義字號)打算重組一支騎兵重軍,現在問朕要編製、要玄甲、要兵器……新年伊始,他的胃口還真大。”
昭安帝緩緩道“替朕琢磨琢磨你親舅舅的心思,大戰剛了結,不好好築邊防屯田,再組騎兵有必要麼?驍騎軍精兵不夠他用嗎?”
“他到底想乾什麼?朕給鎮北軍的還不夠嗎?天下財貨,十中八、九贍軍,軍中又有五、六都支了邊防,養軍、養馬、造兵甲錢又從哪兒出?朝堂上都快揭不開鍋了,朕想賑災治河都囊中空空!”
冷玉笙盯著奏折,心下開始突跳,舅舅是心急了些,是朔北出問題了?還是西遼人又有異動?或者……
是急著給自己練親兵?明明胳膊擰不過大腿!
“兒臣不知。”他終於抬起了頭,一臉懵懂卻一字一句恭敬回答,“謹聽父皇安排。”
突然一支筆被甩著砸到了他的衣服上,未乾的朱砂墨在他白衣上劃出濃重一筆長長的血紅。
“混賬!你是在江南被養廢了嗎?一問三不知!十年軍營曆練、領兵倒領成了殘廢?”
昭安帝怒斥,驚到了垂立一旁的馬撫青。
他慌地走過來撿起地上的毛筆,又將殿內侍奉的宮女和黃門通通攆了出去,自己最後也闔門站到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