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
楊煙目送魏凜鬆遠去的背影滿意地笑了。
蘇可久卻一直在默默地砸核桃,麵前已經堆了一小摞棕色碎殼子。
終於攢夠一把核桃米兒,他捧了示意楊煙張開手來接“你愛吃就多吃點,缺啥補啥,好好補補腦子。”
這話顯然意有所指,楊煙雖接了核桃,卻覺出被蘇可久嘲諷了,便不屑地撇撇嘴。
“你是笑話我蠢嗎?”
“聰慧到極致便是蠢。”
蘇可久歎道“政治跟排兵布陣打仗不一樣,兵臨城下時刀沒磨好也得上,有始亦有終,一戰有一戰的成敗。而朝堂博弈,不到一錘定音之時,不一定要‘贏’,又何必非求個非黑即白的結果。”
“萬一,我是說萬一,聖上沒有第二步呢?萬一這隻是個測試?急著表明立場,豈不是直接落入套子?”
蘇可久將核桃放到楊煙手中。
“可大哥剛剛不也說‘至誠隨心’麼?聖賢不也這麼教育我們的?因諫獲罪本就不合理,替人求個公道什麼時候還能變成‘黑’了?”楊煙反駁。
“帝王說你白你就白,說你黑你就黑,智者更應立於灰色處,可黑可白,可白可黑。”
蘇可久語氣淡淡“不過你想的未必不對,老師也曾對我說,‘術無高下之分,隻看能不能成不成事,但必得利於家國’,既然聖上開始落子了,臣子們隻能儘量推著這盤棋局往正道方向走。”
“哥哥說的是——所以你是嫌我不是魏大人的幕僚卻自作聰明引他站隊嗎?”
楊煙吃完了手裡的核桃仁,終於明白了什麼。
“小笨鵝吃了核桃果然變聰明了嘛!”
蘇可久的手突然朝她額頭輕輕敲了過來,帶著些寵溺笑意
“你不知他朝中立場,更不是他心腹,盲目獻策是大忌。我隻擔心你若獻錯了計,將來他會遷怒於你。”
他又歎道“罷了,路歸根究底都是他自己所選,你也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倒也礙不了誰的眼。”
“但……”
蘇可久頓了頓,鼓起勇氣又道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你在魏大人麵前失言,對我……就不怕失了人?”
眼眸裡泛了些幽怨。
“哈?”楊煙滿腦子起了一串疑問,這下她真聽不懂了。
“啥意思?是嫌我不對你講真話?我答應過你不撒謊,真沒再說過假話,天地良心!”
雖這麼說,額頭上還是冒了些冷汗,心裡始終是沒有底氣的。
腦袋裡拚命回憶著自己到底撒沒撒過謊,可她話實在太多,胡言亂語慣了,根本記不得嘛。
蘇可久卻不顧附近還有其他人在,伸手又撈起她的手,輕道
“我隻希望你心裡有事不要自個兒瞎琢磨,可以告訴我。煩悶、傷痛、愁苦、喜悅……任何事都行,沒有禁忌,天底下你不信誰也總該信我。”
楊煙不露聲色地縮回了手,灑脫一笑
“你放心。我向你袒露的,都是我的心。再者,世間除了生死,沒有大事,我能有什麼想不開的?我的事一般自己都能處理好,解決不了的,就認命隨他去,收拾心情再去做那些能做好的。除了偶爾擔憂小命不保,又有何憂何懼?”
她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望向不遠處正在編柳枝花環的寂桐和一旁正擦拭琵琶弦的倩娘,眼睛裡盛滿的光突然一點點消失。
唯一有些遺憾悵惘的,是她和那些閨中之樂,似乎真的無緣了。
“不過大哥,有件事我總要替你操辦了心裡才能踏實。”
她突然彎下腰來,湊到蘇可久麵前低聲建議“你若覺得心中憐愛用不完,不如去好好追求蕭姑娘?”
“我見她一直癡癡望著這邊,對你的確一往情深,不能總讓人家姑娘主動接近你吧,若再不回應,姑娘的心可就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