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
楊煙嘴角噙笑,折好精美小箋,放到床頭一個掛了把特殊機關小鎖的檀木匣裡。
匣裡還放了一把杜風不要的蘭花香扇,她曾拿它在煙雨台表演,上書的是那句“行也思君,臥也思君”,還有穆聞瀟給她的頭巾,以及偷偷買了藏起來的一隻白玉簪。
此匣無關人品德行,隻關風月,是她深藏的、隱秘的、小小的一顆少女心。
即使是樞密府南園獨自開謝零落成泥的臘梅,雖無意爭春也會渴望被欣賞孺慕。
但放下信箋後她便立刻鎖了匣子,不再留戀這短暫的幻覺。
明日事既非要事,總歸明日再說。
楊煙端出她的小工具木盒,掏出幾小塊牛皮細細打磨鑽孔。
然後將軟牛皮套進一個似白玉瑩潤的鹿骨扳指內側比劃了下,長度恰巧在內壁繞一圈,寬度上則盈餘許多,彎折起來能將扳指全部包繞住。
如豆的燈光撲閃了一瞬,冒出一縷青煙,她隨手拿剪刀剪了燈芯,將油燈撥亮了些。
又將牛皮裁剪鏤空出兩排虛實錯落的棗仁狀孔洞,才取了針線將牛皮重新包了扳指密密縫合。
如此,鹿骨便能從牛皮的孔洞間隙中一段段間隔地裸露出來。
外圈似皮包骨,內圈又似骨包著皮,既能在開弓射箭時溫柔護指又不耽誤日常把玩。
等完全縫好,楊煙先戴到自己右手拇指上試了試,大了一圈還多一些。
她又仔細回憶了下那人的指圍,將扳指送到眼前細細端詳。
揉骨為玉,堅硬的骨長久浸潤人的溫度、手漬、氣味便得以顯露出內裡的細膩光澤。
棕調軟皮現在護著這團堅硬,將來便能護著骨裡月光似的溫柔不至流瀉。
這是為討好冷玉笙而製的禮物,上次見他手上扳指沒了,楊煙琢磨恰好能獻個殷勤。
以期萬一、萬一她搞砸了某些事情,他也能有所顧慮留她小命。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自我安撫一番才躺倒在床上,又在腦中勾畫著一些道家密符,手裡變換著捏著指訣,可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
她還是害怕——索性又披了外衫坐起來又去翻書,囫圇翻了幾頁,再次僵硬地躺倒。
“我怕我招不來魂啊!”
她自言自語歎息一聲,一時腦熱許了冷玉笙這樣的事情,偏偏她又不是深諳道家術法的,偷學的那些皮毛夠嗎?
不如……
楊煙一個鯉魚打挺又坐起身,臉上終於露出個笑來。
——
第二日張萬寧騎著白馬找上門時,楊煙正用銅甑蒸餾著香露,蘇可久已早起去了尚書府。
聞香軒的門麵是開著的,進去便嗅到濃濃的杏花香。
他循著香氣摸到灶間,看到正躬身忙碌幾乎把臉埋進爐火和蒸汽的女子。
她還穿著昨日的青衫,頭綁長腳襆頭,在她蹲下並低頭往灶中送柴時,黑色長帶從肩下垂落,幾乎要被火燎燒起來。
“當心!”
張萬寧上前一步,撩起她的帽帶,連帶著帽下的主人一並回了頭。
“公子,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