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端」
五月三十前一晚,果然出事了。
想到第二天香藥局的人會來取香,楊煙在地窖口守到半夜。
門口的譚七也收工回去休息了,她才關了鋪子,鎖緊院門。
甚至麵向西方合掌念了念經。
卻沒注意到屋頂已經蹲了幾個無聲無息的黑影。
楊煙進了西廂房,躺到床上開始盤算明天見著王成時的話術,想著想著便昏沉下去……
不對!她猛然轉醒,這味道是迷香!
她立刻從袖中摳出粒藥丸含進嘴裡,倒些水淋濕袖子捂住口鼻,帶上蕭玉何送她的短劍,將門開出一個縫隙。
院中黑漆漆的,但堂屋的房頂傳來風聲和瓦片碎裂的響動,瞧著像甘姐兒正持軟劍在和人打鬥。
而那人將甘姐兒支開後,又有一個黑衣人影摸到了地窖口。
剛要俯身開門,楊煙已用彈弓從門縫彈射出彈丸,那人卻像背後長了眼睛般直接握進手裡,手指一動便碾成了齏粉。
回頭,即使在昏暗中,她也感覺到眸中的森森冷意。
完了完了,都是什麼絕世高手……她心裡一慌,隻能開門拔劍迎了上去。
可迎上去又能怎樣呢?她又打不過。
她拿劍刺了過去,但劍隻穿過了那人胳膊和身體間的縫隙,在她迅速的躲閃中,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已經戳進了她的左肩肩頭。
但下一瞬那人還是倒了下去,楊煙本就不是為了傷他,隻是為了趁機灑迷香粉。
甘姐兒被幾個人圍著,也不能抽身過來,遊允明估計早被迷暈了……
她隻能捂住剛覺出火辣辣的傷口,精神警覺地逡巡著四周。
血從指縫中湧了出來。
“抓賊啦!抓賊啦!”她忽地大叫。
叫聲驚動了街巷裡的狗,一聲聲犬吠漸次響起來。
終於也驚動了四周埋伏的人,數人一股腦兒跳了下來,有人將地下倒著的黑衣人帶了走,有人則圍向了她。
她握住短劍,一隻血手忍痛拔掉了肩上的匕首,也握在手裡。
血流了一肩膀,冷汗淌了一臉。
“你們是誰派來的?”她問。
無人回應,這些持短刀匕首的人似乎隻想圍住她,並沒有再一步動作。
但她知道,隻要動彈一下,便會立刻斃命。
她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翻入了地窖。
甘姐兒從屋頂翻下來,似也受了傷,仍要回身刺劍努力甩開追她的人。
人已從地窖翻出,隻吹了聲口哨,所有人都迅速飛身而去。
什麼味兒從地窖傳來,楊煙踉蹌著去看,卻被人狠狠拽著又飛身上了房頂。
身後“轟”地一聲巨響,連房上的瓦片都跟著震動,地窖中頓時火光濃煙滾滾……
那人竟扔了火藥!
聞香軒外漸漸圍滿了人。
遊允明也被震醒,急急忙忙奔出門。
甘姐兒將楊煙安置在房頂,又落到地上將兩邊門都打開,黑色煙霧隨之撲出,胡九已經衝了進來。
人們便捂著鼻子幫著往地窖倒水救火。
濃煙一直滾到早上才歇。
——
得虧地窖蓋得牢固,隻震碎了內部的幾塊石頭,並沒有波及到地麵,但百合香在被火燒又被水澆後,的確毀了個徹徹底底。
楊煙被放回床上,周圍點了數盞油燈,胡九坐在床邊給她處理傷口,染血的衣服被剪了半邊丟在地上,左半個肩膀胳膊都袒露出來。
她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胡九卻一臉輕鬆,用她自己的話來笑話她“你跟我見什麼外?彆扭捏了,治傷要緊。”
“下手真狠呢,骨頭都裂開了。你躲慢點,就是心肺被刺破,必死無疑。”他幾乎下不去手包紮,“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左半邊胳膊仨月就儘量彆動彈了。”
“聽說你是奉旨製的香?”往傷口塞藥之前,胡九先扯了句其他的,待楊煙沉思時,忽的將藥膏往刀口按了進去。
她的身體瞬間緊繃,發抖了一陣,卻咬著牙沒叫出聲。
胡九見她麵色蒼白,卻閉了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在令人絕望的疼痛蔓延中,楊煙想起皇後懿旨上清清楚楚寫的,若逾期完成不了,要嚴懲不貸。
皇後幫她請“禦用”牌子時,是指定不打算叫她完成了。
先捧後殺,現在她不僅違了懿旨,還違了聖旨。
皇後是要借帝王之手殺了她。
而且是有足夠理由、正大光明地殺了她。
可為什麼非要這麼彎彎繞繞?不僅殺人,還要誅心麼?
殺的是她,可誅心誅的卻是……韓泠?
楊煙睜開了眼睛。
右手伸起探了探懷中,東西還在,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