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
楊煙跟著寂桐走後,蘇可久也不急著說什麼,隻叫人撤了桌上飯菜,給冷玉笙端來一碗散茶。
“這是‘若雪’貢茶,聖上賞的,還請王爺品鑒。”
冷玉笙端起茶碗,見湯色碧翠,葉如雪片舒展,隱隱有板栗香逸出。
“是江州山中密林間產的明前新茶。”
冷玉笙捏茶碗的手一僵。
“王爺封在江南遊逛這麼久,不可能沒聽說過這茶吧。”蘇可久頓了頓,“哦,或許它在江南不叫‘若雪’,而叫‘花芽’?”
“你想說什麼?”冷玉笙呷了一口茶,慢吞吞問。
“私販貢茶該當何罪呢?”蘇可久語氣淩厲起來。
“蘇通判沒去江州待過,怕有所不知。這種茶受光照、雨水影響甚大,產量不穩,禦茶監更不敢妄報。今年恰好花芽收成好些,有點富餘而已,和‘若雪’可不是一個品級。”
“誰規定茶商不能進山尋些好茶售賣?”冷玉笙低頭抬眸凝視蘇可久,想探尋他還知道些什麼。
蘇可久卻笑了“如此,那下官去了江州也有口福了。”
“看來趙監察不隻監察寧縣。”冷玉笙擱下碗又說,“手還是不要伸太長為好。否則,激蕩江南也是動搖國本,蘇通判還當從大局著眼。”
蘇可久沉默良久終於坦誠“您一直叫我信您,我信。但您今天得撂個話給我,我也好知將來該行往何處。”
“哦?”
“王爺到底為了什麼?”蘇可久不拐彎抹角了。
“本王還能為什麼。”冷玉笙無辜地撇撇嘴,“養王府門客不要錢麼?這麼多人仰仗我供給衣食用度,本王豈能辜負?”
“鎮北軍邊防練兵不要錢嗎?拿茶葉到蒙古換戰馬,江南冶鐵造兵器贍軍,強兵才能護國。北方饑一年飽一年的收成供給國家稅賦都難,江南才是朔北的大後方。”
“本王為天為地為國家為百姓,也為長輩和下屬,唯獨不是為自己。”
“蘇毓。”冷玉笙下巴微點,“你不會也覺得本王想謀權篡位吧?”
蘇可久隻覺一口氣提了上來。
冷玉笙卻又道“古人言‘未知一生能著幾兩屐’,我沒那麼多腳,沒想過穿什麼大鞋,所為也都是不辜負肩上責任而已。”
“你可還記得七裡縣咱們頭回見麵的那個端午?”
蘇可久神思飄了遠去,回到兩年前的龍舟競渡,剛封爵小王爺躍到舟上奮力擊鼓,岸上百姓皆匍匐跪拜,其中,也有他。
小飯館中,冷玉笙問他,朝中症結,如何破題?
他蘸著茶水寫了幾個字——“肅紀”“強兵”。
不等沉思完,冷玉笙又問“本王想做的事情,一直都在腳踏實地躬行。雖有險阻,但無悔。那你呢?”
“蘇毓,你去江南,是為什麼?”
蘇可久一怔。
“強兵”如今麵前的人已經在做了。
他此去江南能做的,唯“肅紀”而已。
楊煙叫他分清“目的”和“手段”,他忽覺心內清明如斯。
蘇可久立刻下跪“下官也都會為百姓。”
“那我們的路,剛好相同。”冷玉笙輕快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叫他起身,“你都要做我兄長了,彆再‘下官’‘下官’的,見外。”
蘇可久坐回桌前,又打量他幾眼,想了想才道“王爺娶妃是要有聖旨的,不是兒戲。”
“會有的。”冷玉笙篤定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現在根本沒有嘛,蘇可久心內一沉。
“怎麼,你還是不信本王?你不是把她交給我了麼?既是我的女人,我自會護好,不勞兄長掛心。”冷玉笙低頭轉了圈手上扳指,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