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
“哥哥你瞧,也曾有人對我很好很好過,我也一直有好好收藏這份真心。”
楊煙回屋拿出編著五彩繩的玉璧展示給蘇可久看。
蘇可久了然,果真是這個——是她一直藏著的秘密,今日攤開給了他。
無聲地告訴他,她是個有諾必行的人,有自己的方向,不會跟他走。
可此時此刻,得見天日的玉璧像在嘲笑他這些年無知無覺的癡心妄想。
他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才顯得體麵,隻尷尬地僵在那裡。
楊煙卻微笑著歪歪頭捏了捏耳上新月耳環。
蘇可久抿嘴低頭,心情好了,自己也一直在這兒呢。
“你放心,放心,我現在能賺錢,還有一雙手,背後也有很多人。倒是你,孤身赴江南——”
“我有護衛。”蘇可久接過了話。
“我知道。”
她知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既為聖上辦事,聖上定會思慮周全。”楊煙忙解釋,“哥哥,可要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做更長遠的打算,不要計較一時成敗。”
“好。”蘇可久點頭。
楊煙還是給他又裝了些香藥、香露、花茶和藥丸,一個大布袋給他掛到馬肚子上。
蘇可久又交代她幾句,告辭騎馬離開。
天邊慢慢露出來月亮,光芒卻被濃雲籠罩。
楊煙敏銳地捕捉到樹木枝葉間的沙沙聲響,也隨著打馬之人漸漸遠去了。
快下雨了吧。望著混沌不清的夜色,她忽覺悵然。
——
沉沉濃雲飄開後,如霜的月光冷冷灑落下來,卻淹沒在滿院大紅燈籠的光暈裡。
“你竟還要跟朕談條件?”
福寧殿偏殿中,昭安帝笑了,真是翅膀硬了。
“不是談條件。”冷玉笙搖頭,“是給父親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就在剛剛,他細細向父親陳述了限製江南士族的策略。
“長遠來看,遏製江南士族,唯有扶持寒門和從江南內部分化。更廣泛興學,提拔寒衣白身科舉力量,調北方人南行做官,再將江南政治力量流動入京,有虛無實,不出廿年,張氏會被架空。”
“武舉也好,京官也好。父皇高瞻遠矚,已然在施行。”又吹捧了下帝王。
“可當下,父皇想收江南稅賦,是想收回被張氏吞掉的鹽鐵茶糧稅賦,卻是舍本逐末,時機未到。”
“若權力不分化,強製性增稅,隻會落到民眾頭頂。粗暴稅賦改革,動了家族利益,必然遭抵觸,不是引戰就是激化朝堂黨爭,曆史中教訓比比皆是。”
“父皇,權力分化需要時間,遏製江南非一朝一夕之功。除非您能屠儘張氏滿門——但現在並非亂世爭霸,您也要留個賢君的名聲。”
“住嘴!”昭安帝額頭出了一層汗。
冷玉笙卻沒有閉嘴“盲目扳倒張氏,推行改革,治標不治本。父皇還望三思啊!”
杜霖提了一套改良稅賦集權中央的法子,找誰鐵腕推行一直叫昭安帝犯難。
宰相對此不置一言,並不願正麵與張訏衝突。
看來還得再等時機。
但稅收大項不能再等了,一場大戰過後,國庫空虛,賦稅不能任由士族掏空。
“所以,你的法子是什麼?”昭安帝坐直身子,詢問。
冷玉笙似看出父親在想什麼,卻隻輕描淡寫地問“父皇,您可知江南綢緞布帛一行在哪家之手?”
昭安帝隻抬了抬眼皮。
“江州楊氏,是這二十年才起家的綢緞布帛商賈,子孫輩卻有通過科舉領了漕運分管的吏員,現在風頭正盛。”不等昭安帝問,他已自答。
“而楊嫣,是楊氏流落在外的嫡係女兒。”
……
胡扯吧。昭安帝皮笑肉不笑,擱這等著呢,還妄想跟他拉鋸談條件。
他早就派人追查過,那個女子不過是西北逃難過來的流民。
冷玉笙拋出醞釀半天的狡辯“她少時隨父母經商,途中走失流落街頭,且被人傷過腦袋失了憶。兒臣近幾個月一直幫她找父母,終於在前幾日收到音信。”
“哦?”昭安帝顯露出一絲興趣。
高貴的身世,離奇的經曆,編的跟話本子似的。
“父皇不信可以派人去江南楊家問問,他們的傳家玉璧還在阿嫣手上,總不會出錯。”冷玉笙說得一本正經,手心卻已經在出汗。
他已囑顧十年快馬加鞭去江南當說客了,定會比父皇派的人早到。
想來新晉門第為攀高枝兒,不會拒絕冒領個嫡係女兒和皇子聯姻的。況且……
總歸會同意的,這點他很篤定。
“您把士族嫡女嫁給兒臣,於情於理都能說服眾人。而和皇室聯姻後,楊氏自會和張氏割席,不但全額交付綢緞稅賦,凡過漕運的納貢糧食鹽鐵不會短一毫。”
“提起新的士族製衡張氏,這是眼下最快的法子。不如就作為,製衡江南的第一步吧。”冷玉笙道,說罷便乖乖等著昭安帝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