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娘在房中不停踱步,看看銅鏡,又看看窗外。
窗外是平靜的江。
江水不停地流,聽不清外頭的聲音。
桌上的茶點準備好了,額頭上的花鈿貼得仔細。她蹲在桌前用指尖抹掉些許胭脂,但又覺得還是原來那般更好看。
青姑娘探頭側耳聽,屋外怎地還是沒聲。
繞著那桌案轉了一圈,將放好的茶杯又都放到茶盤裡。心想著,隻等那公子走進來,她再探手擺上去。
才擺好茶杯,敲門聲乾淨利落。是那小丫頭的性子,青姑娘上前開門。
“姑娘,人給你領回來了。”
青姑娘一低頭,心底嘟囔,什麼叫給我領回來了。再抬頭,目光盈盈,“公子屋裡坐。”
楊暮客撩起衣擺邁過門檻進了房中。
青姑娘再邀他落座,楊暮客似是個正人君子,舉止有度。
小丫頭看到桌上本來備好的茶杯放回盤中,準備上前重新準備。青姑娘笑了聲,趕忙親力親為。小丫頭捂嘴一笑,輕聲退出房間,輕輕掩上屋門。
桌上擺著碳爐,碳爐上水壺水溫正好,提壺能看見爐中的碳暗紅,並不熾熱。
青姑娘泡茶斟滿一杯,推到楊暮客麵前。
“公子用茶。”
楊暮客撩起袖子提起茶杯呡一口,搭眼一瞧,這女子一臉羞紅,耳根發赤。就是塊木頭,也能明白這姑娘是什麼意思。
但他依舊明知故問道,“不知姑娘喚貧道過來,相問何事?”
青姑娘慌張地給自己倒茶,壺嘴貼在茶杯壁上,生怕灑出來。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人心疼。她以為心中鼓足了勇氣,做好了萬全準備。但那人坐在麵前。卻一句話也答不上。
她欲說傾心與君,但身份天差地彆。她欲說長夜難眠,但昨夜小道士瀟灑離去。憋了半天,她開口道,“昨夜多謝公子演法相助。我身體覺著好些,是公子作法的結果麼?”
楊暮客大方地說,“姑娘若是身體不適,把胳膊伸過來。貧道通曉些藥石醫術,看看是否能幫你診斷一番。”
青姑娘羞澀地伸出胳膊,讓楊暮客幫她診脈。
楊暮客會醫術麼?道理懂些……也就是他懂個屁醫術。張嘴就來,謊話連篇。楊暮客自己都覺著,他是故意在占青姑娘便宜。
對於男女之情。小道士心中自是向往的。但他比青姑娘還要害怕。他是迷航在霧海的船,沒有方向。他的故作大方,隻是一道牆。
青姑娘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我身體可是有了病症?”
楊暮客挑眉看她,怎麼答?你有相思病?貧道昨夜送去一縷月桂元靈之氣,你這小姑娘如今壯的像頭牛。他收回手指,淡然道,“姑娘貴體安康,並無異常。”
青姑娘指了指額頭的花鈿,“昨夜台上下來,這裡長了一個紅痣。怕公子看了覺著難看,用花鈿遮了去。”
“姑娘蕙質蘭心,因氣血充盈,聚於眉心。此乃一顆慧痣,並非惡疾。”
青姑娘歎息一聲,“照鏡之後嚇得我一夜無眠。我曉得身上紅痣乃是血毒病變。以前船中也有女子得了這樣的紅痣,而後肌膚潰爛,不久後就臥床不起,香消玉損。公子儘管告訴我實情。”
若當真得了血毒之病,青姑娘自要在死前傾訴心意。她其實期待楊暮客說這就是病。
楊暮客搖頭道,“姑娘不必害怕,此痣當真並非是病。而是你體內生氣富足,集結在眉心的顯像。待年歲漸長,生機消耗,這紅痣會慢慢消散。”
青姑娘抿著嘴,“公子……”
楊暮客默默地摸著茶杯的釉質,燙手。
“小女子傾心於公子。願與公子同修共好,不知公子是否願意收留小女子。”
聽了這話楊暮客沉吟著,他不知如何作答。有喜有怯,有畏有懼。五味雜陳。但就是無男女之情的心動。
青姑娘見楊暮客不說話,更進一步,聲音尖銳,“公子不是想知曉江女神教之事麼?小女子便是神教中人,有何疑問公子隻管問我。我定然知無不言。”
楊暮客輕輕放下茶杯,“姑娘近來心浮氣躁,想來並未理清心中真意。貧道建議姑娘多專注於自身技藝,莫要分心。”
青姑娘熾熱的心被澆了一盆冷水,顫聲問他,“公子是瞧不上我麼?”
楊暮客搖搖頭,“姑娘美得不可方物,能得姑娘心儀,是貧道有幸。但貧道專注於修行,不敢移情男歡女愛。”
青姑娘噙著淚花,“你我同榻而眠,我為你失了清白。你甘做負心之人?”
聽到這兒楊暮客眯著眼,齜牙笑了聲,“貧道當日醉酒。你如何失了清白?即便你失了清白。不怕告訴你,貧道當下修行由死向生,連個人都不是。我既無人身,自是不能送出元陽,你丟了清白與貧道何乾?”
青姑娘呆愣當場,她從沒想過這俊俏之人是這樣無情無義之輩。
楊暮客口吐實言,暢快不已。他已經壓抑許久了……長籲一口氣,繼續道,“你終於敢吐露實話了麼?你是江女神教之人,想來對神異之事也知曉一二。貧道是行走天下的修士,醉酒之時,的確取了你身中元氣。但那並非貧道本心。貧道為你破例,本來禁用的神魂之術為你而開。送去生氣還你壽數。你我兩不相欠,你若還覺得貧道虧欠與你,不妨說出條件。貧道力之所及,定然全力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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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姑娘淚如雨下,“我本一顆真心待你,你為何如此對我?”
楊暮客摸著桌子站起身,“貧道……我……連個人心都沒有。又怎麼真心對你呢?告辭。”
說完這話,楊暮客一腳踢開門出了屋。
小丫頭被嚇了一跳,匆匆進屋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自家姑娘。
“姑娘。”
青姑娘抹了眼淚和鼻涕,吐出一口氣,“去把門關上。”
楊暮客走得心煩意亂。雀陰從腦門裡飄出來,竟然要往回跑。胎光和爽靈同時從身體鑽出來,鬼影拉得老長,將雀陰拽了回去。
玉香端著一把扇子施施然走過來,說道,“道爺讓我好找。”
楊暮客抬眼看她,“你怕是在這兒一直等著呢。”
玉香把那展覽的扇子遞給楊暮客,“展台收拾乾淨了,珍貴物件都被裝起來。少爺平日裡喜歡用這把扇子。小姐差遣我送過來。”
楊暮客奪過扇子,刷地展開扇扇風。
玉香捂嘴噗嗤一笑,“不冷麼?”
“貧道這是在扇走煩惱風。”
玉香倚著欄杆,“不就是一個花船女子,收了做個侍妾,有何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