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倒是沒想到,羅教教主態度如此恭敬。/br他此番行事,在外人看來乖張無比,傲慢霸道。實是杜牧覺得,用不著和供奉幽族的羅教講什麼表麵功夫。/br雖然羅教可能沒有像是丐幫一樣,搞類似采生折割這種斷子絕孫的勾當,但同樣供奉著香主,恐怕也難說能好到哪兒去。/br再加上他們還和目前各方麵都透著詭異的紅夷有所勾結,自然顯得更不像好人了。/br杜牧僅知曉的兩種怪異,不僅都和羅教有關係,甚至關係還十分密切,這讓他實在對羅教難以笑臉相迎。/br正如蝙蝠俠資料中的心理側寫,杜牧不是個以正邪劃分人群,而是以敵我劃分人群的類型。/br因此杜牧才全程沒有和羅教中人客氣,問話也簡單直接。/br而那些羅教高層沒有教主的命令,什麼也不敢透露,矛盾這才在杜牧的逼問中,被持續激化。/br至於那些隻是來參加宴席的武林中人,杜牧除了讓動手的人暫時封存了真氣外,便無任何為難。/br此時見羅教教主沒有想隱瞞的意思,杜牧也就不用再做出步步緊逼的姿態了。/br“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杜天師入內一敘。”/br羅秋怡說著,便向著內院抬手示意,率先領路走了進去。/br廳堂內的武林人士,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br今日這事既突兀又蹊蹺,從天而來的劍仙詰問羅教隱瞞之事,什麼修羅,什麼劫難,一聽就是有大事要發生。/br可他們這些往昔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人,今天在這裡,卻充當了路人看客的身份,一個個心中憋屈抑鬱之情,難以言表。/br若是普通人聊那些內容,這群人甚至不會給一個眼神。若是武林同道聊這些,最多笑嗬嗬的應付,心中覺得對方發了癔症。/br可今天這禦劍之人的實力,實打實的承在了身上,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甚至像是個迷茫的門外漢一樣,完全無法理解對方的技藝。/br那對方話語的可信度,立刻直衝雲霄,叫人聽不到後續,心中宛若百抓撓心一樣的難受。/br杜牧倒是沒有理會在場的江湖人,直接跟著羅秋怡進入了內院。/br沈中興站在前廳,看著杜牧的背影,內心悵然若失。/br明明上次見麵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宛如說書人的話本一樣,結交到了一個頗合自己胃口的同輩友人。/br今日一見,卻是連對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br就在這時,沈中興感覺有人靠近自己,回頭一看,連忙行禮道:“泰山掌門前輩,衡山掌門前輩,嵩山掌門前輩……”/br那幾個掌門連忙擺手:“不敢不敢,沈小友……那個,敢問剛剛那位杜前……杜天師,究竟什麼來曆?”/br除了泰山掌門吐了一口血外,其餘掌門皆未受傷。即便是泰山掌門,此時回過氣來,也沒了大礙。/br但主要是在杜牧離開後,丹田的真氣還是有些不聽使喚,有點著急,這才來尋沈中興。/br剛剛差點就把杜前輩喊出來了,好在畢竟沒有真氣全失,還有幾分理智,稍稍顧及一下體麵。/br沈中興聞言,無奈苦笑道:“晚輩……也不知多少啊。”/br“無妨無妨,有多少,可以和我們講多少嘛。”/br說話間,沈中興忽然發現,在場除了羅教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br他這個本該是陪襯的武林年輕一代,一時間竟成了在場矚目的焦點。/br————/br“修羅之血,並非此界之物。”/br羅秋怡在請杜牧入座,又命下人上茶後,開門見山道。/br杜牧點點頭,這他已經有所猜測。/br見杜牧竟然並不奇怪,羅秋怡反而有些訝異。/br畢竟‘此界’這個概念,對尋常人來說,應該是有些難以理解才對。/br杜牧卻將自己後腰的骷髏頭拿了出來,直接擺在了桌案上。/br羅秋怡眼中閃過疑惑的神色。/br她自然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頭骨,但這頭骨看起來圓潤光滑,沒有絲毫的血腥氣,甚至散發著淡淡的微光。/br旁人看來,第一反應是持有者喜好怪異,將一白玉雕刻而成,卻想不到會是真人的頭骨。/br“這裡麵,就是丐幫的香主,一些基礎的事情,她已經告知於我。”/br杜牧隨口道。/br“哐當--”/br門外傳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杜牧倒是能感覺的出來,是兩個看門的羅教弟子沒拿穩手中的兵器。/br羅秋怡也有些失態,腦後的頭發微微炸起,隻是從正麵看並不明顯。/br她悚然的盯著那個頭骨,一時間話語竟有些磕巴道:“丐……丐幫的香主?您不是把她給……”/br杜牧這次反倒是有些疑惑。/br他開口詢問道:“剛剛你們的羅教高層,念誦他們的神君羅祖後,立刻獲得了直接攻擊魂魄的能力,應當是不怕這小小的香主才對吧?我看她根本沒有和你們的一戰之力。”/br羅秋怡咽了口口水,麵露苦澀:“抱歉,杜天師,我還是……我還是請羅祖她老人家,親自和您聊吧,有些事情不是我這個身份該說的,我了解的也並不太詳細。”/br可還行。/br羅教高層不能說,教主也不能說,用得著搞的這麼神神秘秘嗎?/br杜牧微微蹙眉,已經有些不耐煩了。/br不過念在他們的羅祖,應當是整個結構中最上層的人物,或者說幽,大概知道事情的全貌,這次總不該對自己搞什麼謎語人了吧?/br希望自己的大部分疑惑,在今天都能得到解答。/br就見羅秋怡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br杜牧眼神微眯,原來是類似請神術的方式,讓羅祖上身嗎?/br那應該不是本體……那就不能像是囚禁香主一樣,俘虜這個幽了。/br杜牧放鬆了身體,不再準備隨時發動攻擊,準備迎接所謂的羅祖,好好聊聊。/br沒一會,整個房間內散發出一股涼意。/br羅秋怡緩緩睜開雙眸,杜牧卻注意到,在她的臉頰左側,浮現出了一張半透明的麵孔。/br這麵孔和羅秋怡有三分相似,同樣五官秀美,長相脫俗。/br但最為明顯的區彆,還是神態和氣質。/br羅祖的眼神悠遠深邃,古井無波,有種出塵感……話雖如此,以杜牧看來,就是有些人偶般的木然。/br這就是羅祖?杜牧微微皺眉。/br因為對方的長相,和當時請帖中的畫像,有著明顯的區彆。/br畫像中的模樣,長得要更普通一些。/br羅祖出現後,緩緩睜開眼睛,沒有直接看向杜牧,而是先看向了桌子上的頭骨。/br在羅祖旁邊的羅秋怡此時已經閉上了雙眼,卻抬起手,精準的拿起了封印著香主的頭骨。/br“可憐的小東西……總算被人抓住,不用到處亂竄了。”/br羅祖的半張側臉虛影,注視著頭骨中蜷縮成一團的香主,淡淡開口道。/br而羅秋怡像是沉睡了過去,隻有均勻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彆無動靜。/br杜牧搖頭道:“我看不出她有什麼可憐的地方,若她也算可憐,被她所吞噬的那些無辜者才算得上什麼?”/br羅祖卻平靜的看向杜牧道:“你說的,和我說的是同一件事,我可憐的,正是包括最初的幽在內,所有被她吞噬的靈魂。”/br杜牧聞言,神色微動,已經明白羅祖的意思了。/br羅祖注視著杜牧:“我們幽靈並沒有凡人腸胃,被我們吞噬的靈魂,是不會如同食物一樣消化掉,而是有限的融合在一起,隨後一起被時間緩緩研磨。”/br果然如此。/br杜牧還是被看奇幻作品時的認知慣性束縛了,他看到幽,就直接將對方異於常理的奇特表現,當作所謂的‘設定’順遂接受。/br然而卻忘了以實際的認知來分析對方,畢竟從生物的角度來講,幽確實沒有消化器官可言。/br“那伱呢?你又‘融合’了幾個靈魂?”杜牧問道。/br羅祖緩緩將頭骨放下,輕聲道:“我生前就有其他幽靈的指導,未曾走過彎路,因此從最初的成長到現在,一個靈魂也沒有吞噬過。”/br杜牧沉默。/br對方是靈魂,他沒辦法依靠心跳來判斷對方所述是否是真話。/br由於香主的緣故,杜牧先入為主,還以為所有幽想要增強實力,全都要依靠吞噬彆人的靈魂。/br畢竟這個香主之所以穿越,竟然是深入地下水潭中,想要尋找活魚的靈魂來吞噬……著實逆天。/br“這麼說的話……”杜牧看著桌子上的頭骨,有些無語:“這個香主,莫非還混有動物的靈魂嗎?”/br羅祖垂下眼眸,又仔細看了看,點點頭道:“是有不少,魚類是最多的,可能因為我們的世界中,隻剩下少許魚類還在繁衍生息吧。”/br“像丐幫的香主這樣,由於吞噬了太多靈魂,混淆了自我的失靈之幽,恐怕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了。”/br“就算她可能還記得自己生前印象最深刻的畫麵,卻也是在漫長的時間中,不斷自我塑造的,或許和最初的真相已然相去甚遠。”/br羅祖說著,控製著羅秋怡的手,在桌上的頭骨上輕輕撫摸。/br“像這樣幽,就好似你們人間的殺人犯、食人魔、瘋子或野狗一樣,無法融入我們的正常秩序當中,隻能在陰暗的角落苟延殘喘。”/br“一旦被正常秩序捉到,她的下場隻有死在陽光之中。”/br“我卻不知,她是如何來到人間界的。”/br失靈之幽?/br所以吞噬過其他靈魂的叫幽,沒有吞噬過的純淨靈魂就叫幽靈?也算簡單粗暴的命名方式。/br杜牧品味著羅祖這些話語裡透露的信息,大致有了一個更新後的認識。/br地獄界原來不是個完全失去秩序的地方,大量沒有吞噬過其他靈魂,依然保持著理智和記憶的幽靈,組建了新的社會秩序。/br這套秩序中,吞噬過其他靈魂的失靈之幽,類似人類中殺人犯的地位,無法融入主流群體。/br“那你們羅教為什麼不動手對付丐幫?我看你羅教的門人,簡單的祭拜你後,就擁有殺傷靈魂的能力,丐幫的香主應當不足為懼才對。”/br杜牧問出自己的疑惑。/br羅祖搖搖頭:“我們幽靈之間的戰鬥,尋常武器是沒用的,除了陽光外,隻有靈魂之間的傾軋和撕扯才能造成傷害。”/br“這種情況下,一旦有幽靈殺死了對方,其實也相當於吞噬了對方……”/br“若不是幾位靈主找到了幽靈的修煉之法,能讓幽靈的實力變得無比強大,足以將抓到的失靈之幽隔空囚禁在陽光會灑落的地方,可能整個地獄的幽靈,全都會變成相互雜糅成一團的靈魂怪物也說不定。”/br說著,她看向杜牧,平靜道:“然而,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香主獲得了身體,不會立刻死在陽光之中,要殺她,我也隻能依靠戰鬥。”/br“這也是為什麼,羅教中人過去忌憚丐幫的原因。是我約束的,他們如果使用我的力量來擊殺對方,我也會被迫吞噬一部分這個小家夥的靈魂。不使用我的力量,又不是香主的對手。”/br“如此卻隻爭得一時的人間錢糧,著實不值。”/br難怪。/br難怪羅教高層瞧不起丐幫,又從來不敢對丐幫出手。/br但杜牧還是緊皺眉頭,指出其中的漏洞:“人死後會變成幽靈,你的攻擊又直接攻擊靈魂,那你的賜福有什麼用?”/br“你就不怕羅教中人殺死普通人後,你也吸收了他們的靈魂,變成失靈之幽?”/br羅祖露出淡淡的笑容,這笑容更像是杜牧前世用建模,強行將嘴角提起來的樣子。/br大概是靈魂沒有肌肉,對方依靠自己模擬的表情並不到位吧。/br“因為人還有**啊,否則活人和幽靈有什麼區彆?”/br“**對自身靈魂的牽引,遠遠超過其他幽靈對靈魂的粘連性。”/br“哪怕是丐幫的香主,想要吞噬靈魂,也需要先殺死對方的**。讓其靈魂在我們的影響下變成新的幽靈,這才能進行吞噬。”/br原來如此。/br難怪包括羅教教主和門外的侍衛在內,一聽到丐幫的香主在這裡,就顯得驚慌萬分。/br不能用羅祖的力量,隻能自己依靠肉身麵對另一個和羅祖同類型的敵人。自然心中越是對羅祖推崇備至,麵對香主就越是心驚膽戰。/br以此看來,雖然對方掌握著整個羅教,卻對下屬沒那麼重視。/br這倒是容易理解,畢竟幽靈隨隨便便就能活個幾千年,還把活人當未成年人,死亡在對方看來,不過是成長罷了。/br等等……/br杜牧皺起眉,看向羅祖:“你控製羅教多長時間?”/br羅祖回答道:“將近二百載有餘。”/br二百年?可羅教明明在明朝就已經存在了。/br也對,對幽靈來說,何必自己辛苦創建個宗教呢?反正有真本事,截胡並篡改人家的教派本來的信仰,自然更加省時省力。/br不過杜牧並不關心信仰問題,他繼續追問:“那這些年,在你身邊死去的那些羅教中人呢?”/br“你說在你們的影響下,死者的靈魂會變成新的幽靈,那羅教兩百年老死的成員呢?”/br這次,屋內陷入了難言的寂靜。/br羅祖看著杜牧,再次緩緩露出笑容,這次的笑容,真摯了許多。/br她輕聲道:“靈主創造的祭祀修行法,本就不是為了讓凡人祭祀幽靈……而是讓幽靈祭祀幽靈啊。”/br“羅教中這些凡人對我的祭祀,不過我提升力量的九牛一毛罷了。”/br“隻有他們在‘成熟’之後,才能真正的對我產生幫助。”/br“彆忘了,我隻是羅祖。”/br“而羅教中,也有香主。”/br杜牧的手,按壓在桌子的頭骨上,雙目直直看著羅祖風輕雲淡的模樣。/br原來是這樣……/br所謂的羅教,其實根本不重要。/br對羅祖來說……或者對這個自稱羅祖的幽靈來說,羅教隻不過是個繈褓,蜂巢,培養皿,幼兒園。/br真正重要的,是羅教在發展過程中,死去的那些人。/br表麵上普普通通,隻是依托漕運發展,占據整個東海省的羅教,實際上人家根本就是懶得經營。/br地盤不重要,人數不重要,錢糧不重要……唯一重要的,隻有可信任的少數人。/br春來秋去,江湖代代自有人才出,羅教卻始終屹立,從未壯大,也從未消弭。/br杜牧感受著前廳議論紛紛的人群,再次問道:“那這次又為何要廣邀武林人士?”/br羅祖搖搖頭:“惜才罷了……他們很有天賦,意誌堅定而強大,成長為香主後,對我助益不小。”/br她也直視著杜牧的目光,未有絲毫閃躲,顯然說到了此次交流的正題。/br羅祖認真的看著杜牧,在她的控製下,教主羅秋怡的手,向杜牧伸了出來。/br她誠摯邀請道:“加入羅教吧,你將在百年壽至圓滿後,成為一個新的羅教香主。”/br“你隻是凡人的情況下,就擁有囚禁其他失靈之幽的力量,這力量對我來說,萬分珍貴。”/br“若你簡單的因壽元耗儘而死,著實太過可惜,可惜到幾乎令我心痛。”/br“來吧,加入羅教,侍奉於我,得享永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