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內,朝服熠熠,文武百官按品列序,分左右鼎立,宛如棋盤布局,靜待聖駕。
崇禎未至,群臣間暗流湧動,私語交織成網。新內閣如孤島,溫體仁麵帶病容,孤影孑立,旁伴陝西歸來的洪承疇,其東閣大學士之姿,與後方的楊嗣昌、陳奇瑜、盧象升等重臣,猶如星宿拱衛,各領風騷於文華、建極、督察等殿閣之間,皆自前線召還,風雲再聚。
言語交鋒,悄然分營,東林黨與五軍都督府勳貴,近若唇齒,朱純臣更越界而立,與大理寺卿梁陽笑語盈盈,共謀時局。
楊嗣昌與溫體仁,則不時以近事為引,對洪、陳、盧三位前線歸將細述宮闈風雲,崇禎聖意難測,令三人聞之色變,眉頭緊鎖,心緒難平。
須臾,紫禁城內,風雲變色,崇禎帝紫金冠冕,龍袍加身,步伐沉穩自偏殿而出,麵無表情,宛如寒霜降世。
群臣見狀,頓時鴉雀無聲,朱純臣亦無奈歸位,殿內複歸莊嚴肅穆,靜待皇恩浩蕩。
"朝臣列隊,靜候聖聽,王承恩拂塵輕揚,禦階之下,一聲"諸卿啟奏",回蕩大殿。
然三息已過,朝堂竟寂如深潭,無人應聲,氣氛陡轉,微妙而緊繃,朱純臣低垂首,嘴角勾勒一抹莫測笑意。
"既然諸卿緘默,便由朕來破冰。"
崇禎帝龍袍加身,眼神如炬,笑容中帶著幾分玩味,自龍椅緩緩道出。
"街巷間,舉子激昂論政,商鋪門扉緊閉,市井蕭條,宛如空城。
更有宵小之徒,膽敢淩辱朝之重臣,此等行徑,豈非將孔孟之道踐踏於足下?
此乃爾等反對朕策之手段乎?"
崇禎之言,擲地有聲,質問中夾雜著不可名狀的諷刺。
近日來,崇禎帝心緒萬千,目睹世事滄桑,王承恩、韓山河密報之內容,更是令其震驚不已。
試想我大明盛世,十七紀元之下,竟有群英薈萃,能引全國士子同氣連枝,臨街而呼;更不可思議者,竟能令京城乃至順天、應天之地,商賈皆息,市井為之色變。
此等力量,非比尋常,實乃時代洪流中之一朵奇葩也。"
簡而言之,此乃學子輟學、商賈歇業、工匠停錘,更兼官吏棄職、屍位素餐、陽奉陰違之景,其聲勢浩大,較之三百年後五四風雷,有過之而無不及,徹底至極。
彼輩之誌,卑劣若鼠竊,行徑可恥,竟至拉無辜百姓共沉淪,令崇禎帝於乾清宮內怒不可遏,斥罵連連。
然而,麵對手中微薄資源,縱使九五之尊,亦難撼動根深蒂固之利益集團分毫。
崇禎曾圖以雷霆手段,斬除貪墨無能之徒,欲以錢士升案為契,順藤摸瓜,清洗東林,聚斂銀兩,以為萬全之策,深信此舉一役可定乾坤,諸難迎刃而解。
奈何,東林黨人卻以其深厚根基,給崇禎上了一堂生動的“現實課”。
大明朝堂,京官地官合計十二萬眾,皇室宗親、勳爵顯貴,幾達四十萬之巨,此輩權勢滔天,地位顯赫,財富之巨,甚或淩駕皇權之上。
錢能通神,兵隨財轉,此理崇禎洞悉,彼輩豈能不知?
於是,朱門之內,酒肉腐臭;而民間道旁,卻有餓殍橫陳,此等景象,實乃世間最大之諷刺,令人扼腕長歎。
即便手握後世浩瀚學識與洞若觀火的洞察,深入這混沌世界,欲以一己綿薄之力挽救那朽木難雕之帝國,無異於癡人說夢,非朝夕之功所能及。
斷人財路,猶勝弑主滅親,而他,竟欲行此極端,不僅要斬斷財源,更欲剝其皮、食其肉,手段之狠辣,令人咋舌。
他,終歸稚嫩,思慮淺薄,未能洞悉世事之艱。
然崇禎帝,胸中怒火難平,猶似烈焰焚心。
“蔡卿家,此事你作何解?”崇禎帝目光如炬,直指後排的國子監祭酒蔡淑鏈。
蔡淑鏈聞言,心頭一凜,他這區區從四品官員,怎料會成為眾矢之的,首當其衝。
“陛下,微臣愚鈍,未知陛下欲聽何解。
但國子監學子,秉承聖賢教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天性使然,微臣豈能束縛思想,扼殺言論自由,此乃學子之幸,亦是國家之福。”
蔡淑鏈從容出列,言辭懇切。
“天下之大,百官可議國是,商賈可論時局,乃至田舍翁亦能指點江山,唯學子不可?此中奧妙,卿可悟得?”崇禎帝再度發問,語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