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錦衣衛世家千金,京城風雲,溪溪自是略知一二。
聞陛下雷霆震怒,嚴懲貪腐,竟至剝皮之刑,初時溪溪心中暗忖陛下威嚴若虎,恐非仁君。
“陛下之劍,專斬蛀國之蟲,惡貫滿盈者,自當伏法。
陛下之凶,乃對奸佞之怒,而對忠良之士,則溫如春風。”
山河兄忽而悠悠道,此言非比尋常,竟為溪溪釋疑。
山河兄素來對朝中偽善之徒嗤之以鼻,寡言解人,此番卻為女開解,實屬難得。
談及崇禎帝,實乃含冤負重。他誌在滌蕩汙濁,重振大明,怎奈世風不古,京城輿論未予其正名。
東林黨人,朝堂幕後之黑手,不僅欲攬權於懷,更擅輿論之術,雖不親執筆伐,卻暗中操控,從朝野至江南士子,儘在其股掌之間。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百姓多信書生之言,而真相之眸,能有幾人穿透迷霧,直視其真?
崇禎帝此刻無暇顧及民心思緒,深知民意如潮,順之則昌,唯待時日以觀後效。
春意漸濃,已近芳菲四月天,憶往昔,孫傳庭揮師山陝,已曆數旬,崇禎凝視壁上大明疆域圖,心中卻似遺珠未拾,悵然若失。
恰此時,司禮監掌印、東廠之鷹王承恩,神色匆匆,殿外急呼
“陛下,山陝前線,孫總督有緊急軍情!”
崇禎接過戰報,龍顏震怒,怒火中燒。
……
山西河津縣,扼山陝咽喉,與陝西澄城、白水毗鄰,相距不過咫尺之遙。
此地已近三年未雨,宛如旱魃肆虐,百姓苦不堪言,與澄城、白水二地同病相憐。
十萬生靈,飽受煎熬,更兼盜匪橫行,如蝗蟲過境,知縣更迭如走馬燈,民不聊生,反添愁雲慘霧。
在這片荒蕪之地,莊稼絕跡,百姓竟至食樹皮、嚼草根、咽觀音土,乃至發生易子而食的慘劇,青年才俊或悄然遠走他鄉尋覓生路,或毅然投身綠林,以求一線生機。
村落之中,唯餘老弱殘喘,滿目瘡痍,生機儘失。
河津縣石頭村,便是這淒涼畫卷的一角,遠望而去,村舍破敗,黃土漫天,昏黃的土坯屋內,炊煙難覓,村口黃土坡上,幾位老者奄奄一息,宛如風中殘燭。
忽有一衣衫襤褸的青年,肩扛半袋“珍饈”,疾步如風歸家心切,卻因饑腸轆轆,步履踉蹌,未幾便仆倒在地。
“大頭,何故如此急迫?你父安否?”村口老者,聲若遊絲,勉力呼喚。
“小子尚不知,但今日幸得半袋榆皮,途中還與人爭搶一番,李叔稍後共享。家父盼歸,不敢多言。”
大頭言罷,心急如焚,再度起身,匆匆向家奔去。
穿梭於曲折小巷,三道拐角之後,家門已現,兩側土牆頹圮,破門半開,大頭奮力一推,門扉轟然作響。
“爹,我回來了,今日有食!”
大頭入內即呼,滿心歡喜。
然屋內寂靜無聲,回應他的唯有空氣。大頭神色驟變,拋下布袋,疾步衝入內室,心中憂慮如潮。
內室簡樸至極,一張木板桌與數凳相依,桌上遺落兩碗殘破,邊緣斑駁,卻內淨如新,不染塵埃,米香舊跡難覓。
四壁之內,唯餘一席稻草鋪就的土炕,其上覆以斑駁花被,遮掩著一位看似風燭殘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