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耳聞崇禎龍吟淺帶市井之氣,嘴角不禁微顫,他如影隨形侍奉帝側,對崇禎心性之變洞若觀火。
非但不憂反喜,王承恩見今上理政愈發遊刃有餘,對宮人亦顯昔日未有之寬仁,猶如春風化雨。
尤憶往昔,崇禎雷霆震怒,斬巨貪錢士升等於朝堂,真乃大快人心,國庫亦隨之豐盈,王承恩心中暗自欣慰。
然有一事,令王承恩心結難解,即崇禎性情雖變,卻偶露粗獷之語,如“瑪德”、“臥槽”之屬,不絕於奏章之間。
於乾清深宮,此等言語或可一笑置之,然一朝不慎,竟於朝堂之上脫口而出,若非王承恩機敏,示意中書舍人巧妙化解,恐皇恩浩蕩之名,將蒙塵矣。
王承恩雖覺此舉不妥,卻不敢直言相諫,隻見崇禎雖語帶不羈,麵上卻洋溢著自得之色,他亦隨之展顏,步出宮門,輕敲鐘磬,似為這彆樣的君臣默契添上一抹和諧之音。
須臾之間,皇城內外回蕩起悠揚鐘聲,如古韻悠長,穿雲裂石。午後時光,衙署之內,百官或勤勉理政,或偶有懈怠,皆被這突如其來的鐘鳴驚擾,神色各異,恍若夢中初醒。
景陽鐘鳴,非同小可,乃皇家之號令,非晨朝大典,便是國之大事,方能動此神器。
一時之間,朝堂內外,人心惶惶,竊竊私語,皆欲探知宮闈深處之風雲變幻,卻如霧裡看花,難覓真章。
唯見內閣首輔溫體仁,泰然自若,步履從容,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其身旁,內閣大學士楊嗣昌,窺其神色,心中好奇難耐,終是按捺不住,輕聲探問
“溫公深知陛下此召,必有深意,可否略作透露?”
溫體仁聞言,但笑不語,僅以“吉兆將至,楊公稍安勿躁,屆時自明”作答,言罷,悠然邁向皇極殿,背影之中儘顯胸有成竹之態。
楊嗣昌雖心生不悅,卻也無奈,隻好與洪承疇之淡然若水、陳奇瑜之愁雲滿麵並肩而行,共赴這場未知之約,步履間交織著期待與忐忑,仿佛步入一場曆史的棋局。
文淵閣與皇極殿,紫禁城內雙璧輝映,相距咫尺。
楊嗣昌等一眾官員,猶如晨星初現,捷足先登,靜待同僚齊聚。
待群英畢至,一伶俐小內侍悄然穿梭,輕盈通報於崇禎帝前。
須臾之間,崇禎帝猶如龍騰虎躍,步入大殿,威風凜凜。
王承恩則手捧如山卷宗,靜立一側,其物引得百官目光如炬,競相窺探。
“諸卿近日勤勉,朕心甚慰。”崇禎帝笑語盈盈,對百官溫言撫慰,其聲如春風拂麵。
然而,此等和煦之下,暗流湧動。不少朝臣心中暗歎,皇帝笑裡藏刀,此等溫情必藏玄機。
他們或低頭,或翻白眼,心中早已明鏡高懸皇帝和顏,必有蹊蹺。
“朕亦疲於奔命,每日案牘勞形,僅彈劾孫傳庭之疏,便盈百盈千,朕觀之生厭,卿等撰之不疲乎?”
崇禎帝一語既出,四座皆驚,其言辭犀利,直戳人心。
此言一出,朝臣們無不麵麵相覷,心中暗苦。
雖心知肚明,卻難料皇帝竟將此等敏感之事公之於眾,令人尷尬至極。
然百官雖有腹誹,卻也隻得隱忍不發,唯餘心中暗自搖頭。
“王承恩,速速擬旨。”
崇禎帝見群臣沉默,頓覺索然無味,遂轉向王承恩,下令如流。
此舉既顯帝王威嚴,又透露出幾分無奈與寂寥。
王承恩輕置卷宗於側,急從中書案頭攫取紙硯,欲書聖裁。
“山陝總督孫傳庭,治績斐然,乃國朝楷模,朕心甚喜,特賜蟒袍一襲,兼賞金二千,以彰其功。”
蟒袍,大明瑰寶,繡四爪青蟒於身,除天子五爪龍袍外,尊貴無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