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站在分診台前，一會兒把放藥品的盒子拿出來，一會兒又低頭找分藥的小勺子，接著又把病人的預約本擺上台子。她的手腳一直忙亂著，因為她的心裡很慌亂。
這是她第一次站在台前，和病人麵對麵接觸。以前，她一直都在台上，那是她拉小提琴的舞台。那個舞台她非但不害怕，還非常迷戀。
演出前，她站在側幕條邊上，靜靜地等待。每次音樂會，她從大幕邊緣的縫隙裡看出去，觀眾席都是座無虛席。
當大幕徐徐拉開，她總是深吸一口氣，拿著琴，穩穩地走向台的中央。
排練的時候，她都會數一下從側台到中點的步子。舞台有大小，不同的舞台從側台走到台中間，步數也不儘相同。
她在心裡默念，還有6步，就到台中央了。到了，她轉向觀眾席。台下黑壓壓的都是人頭。燈光亮如白晝，從她的頭頂上照射下來，就像太陽一樣，讓她渾身都暖洋洋的。她緩緩抬起手臂，把琴擱在左肩上，右手拿起弓，運氣，拉響了顫音。
“小琴！”有人叫了她一聲。
“啊！”小琴的思緒拉回到醫院，分診台前站著一個女人。
“你今天穿綠色的衣服？”那女人問。
“這是工作服。”小琴不自信地答了一句。
“這顏色很配你的膚色，你的皮膚更加白了，好漂亮！”那女人說。
“沒有，沒有。”小琴不好意思了，看著那女人走開去。
這個人哪裡見過？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要保持微笑啊，要親切，有禮貌知不知道？”小琴對自己說。
她不停地翻動著預約本，回想起朱槿護士長的話。
“小琴，你一定能做好，大膽一點。你長得這麼好看，還有很好的表達能力，你一定行！”
大概是護士長為了給她增加信心，才那麼說的吧？她自己心裡實在沒底。她盼著預約本上的病人來和她溝通，但又害怕有人來問她。要是她回答不出來怎麼辦？不管怎麼樣，對人一定要先微笑。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她拿起來一看，是馬左右給她發信息了。
“小琴，你好。”
“你好，馬左右。”
“你現在在乾什麼？”
“你知道啊，還問。”
“怎麼樣，緊張嗎？”
“你才緊張呢，有什麼好緊張的。”
“那是，你上世界級彆的舞台都是家常便飯呢，醫院的分診台算什麼？”馬左右好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一樣。
“那也不能這麼說，我站在這兒，手上沒有琴，感覺手足無措啊。”小琴快速地回複。
“那怎麼辦？要不我過來陪你？”
“你今天已經吃過藥了？”小琴把話題扯開。
“我在紅絲帶中心了，我要抓緊時間建微信群。我第一個就把你拉進群，好不好？”馬左右發過來一句。
“你的眼睛還沒徹底好，你不要盯著屏幕太久，對眼睛的恢複不好。”
“知道了，謝謝你，小琴。”
這時候，一個男人走過來。小琴馬上把手機收起來，對著那人展開了微笑服務。
“您好！”小琴對那個男人打招呼。
那個人一臉凶相，眉毛很長，像亂草一樣豎起來。衣著打扮倒是很整潔，如果不是在第四醫院碰到，也許還會讓人以為是個乾部呢。
小琴想，我怎麼辦？是繼續和他說話，還是裝著沒看見他。
她又想，不行，現在不是小提琴家，可以隻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是一個誌願者！
“您好！請問您需要我幫助嗎？”小琴輕聲地問。
“我看看我要吃什麼藥。”那人說。
“醫生沒告訴您嗎？”
“我現在問的是你。”那人盯著小琴看。
小琴把預約本從前麵翻到後麵，又從後麵翻到前麵，嘴上說，您登記了沒有？您姓什麼？
“姓顏！”
“閻？”
“顏色的顏！顏肅！”那個男人不說話可怕，一說話簡直更讓小琴害怕。
“我我本子上沒有啊,您確定登記過了嗎？”小琴更加慌亂了。
“算了，算了，什麼也不知道，你站在這兒乾什麼！”顏肅很不滿意的樣子。
“彆，我馬上幫你問一下樓上，護士站的電腦裡也許有。”
護士站裡，隻有方佳和田鈺兩個護士。
小琴趴在護士台上，問，可以幫我查一下病人要吃的藥嗎？
方佳說，讓病人自己來啊。小琴說，那人很凶的樣子，她沒敢說。田鈺問，病人是不是“漏”藥了？小琴問，什麼叫“漏”藥啊？
方佳和田鈺相互看看，對小琴說，你自己一問三不知，怎麼回答人家呀？
小琴咬咬嘴唇，說不出話。
這時候，護士台的火警警報突然響了起來。
“嗚嗚嗚——”
方佳和田鈺趕緊看病房號。
“16號病房！快去看看！”
兩個人都奔著去，方佳回過頭來，對小琴說，你在這兒盯著，有電話就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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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琴用力點點頭，她想，這回好歹不讓她們說自己毫無用處了。
一股股煙氣從16號病房的門縫裡竄了出來，煙霧彌漫到走廊上。方佳和田鈺捂著鼻子，試圖打開病房的門。可是門從裡麵鎖上了。兩個人輪流搖動手柄，都沒打開。
“從裡麵鎖上了！”
“開門，快開門！”
方佳和田鈺輪流喊叫，她們被從門縫裡源源不斷鑽出來的煙嗆到了。田鈺一邊退後，一遍抹著淚說，不行，我的眼睛不能熏煙，你來吧。
方佳又拍著門喊叫了幾聲，裡麵就是不肯開門。
方佳也退回來，說，快走，叫護士長去吧。
走廊上已經彌漫了刺鼻的煙味。隔壁病房的病人拔腿跑到了走廊儘頭。瘦猴和疤眼跑出了病房。
走廊上的煙味越來越濃。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瘦猴問疤眼。
“快去拿消防器材！”方佳正在指揮田鈺。
此時，走廊那頭傳來了一個聲音“我去！”
“我也去！”另一個聲音跟著說。
瘦猴和疤眼糊裡糊塗地跑向走廊一頭。
方佳急忙喊住他倆，反了，反了！瘦猴和疤眼愣愣地，說，怎麼了？
田鈺說，你們跑反了，消防器材在那邊！
瘦猴和疤眼調轉方向，接著跑。其他病房也有人跟著跑。
“好像那邊病房著火了！大概是18號病房吧。”
“不對，是16號。我剛從那邊過來。”
“管他幾號病房呢，快逃命啊。”有人喊。
有一個病人跨出欄杆想要跳樓，另一個人說，彆跳啊，還是去乘電梯吧。那人驚慌地逃向電梯，又有人說不能乘電梯，隻能走樓梯。還有幾個膽小的病人也跟著從樓梯跑下去。
院子裡有一些人在仰頭看著病房，剛跑下來的病人就對著樓上指指點點的。在大廳裡的顏肅也跑出來，伸長脖子往上看了看。然後，他馬上跑回大樓。
在護士站的小琴已經聽到了病房走廊裡亂轟轟的叫喊聲，她的目光在電腦旁貼著的電話碼號裡快速地搜尋。她看到了一個手機號，馬上撥打過去。
“喂，護士長，你在哪裡啊？快來，出事了！著火了！”
瘦猴和疤眼已經衝到了消防櫃邊上，他們看到兩個滅火器。瘦猴拿起一個滅火器，很沉，他手腳開始發抖，不知道該怎麼用。
“你會用嗎？”疤眼問道。
“不知道啊。”瘦猴遲疑著。
“那趕緊給我！”疤眼接過滅火器，準備動手。
可是他卻不小心扣下了扳機，導致滅火劑噴灑出來，直接把自己的衣服噴濕了。
“哎呀！”疤眼驚叫一聲，嘗試關掉滅火器的開關卻沒成功，手忙腳亂之間，隻能被滅火劑浸透了整個身體。
瘦猴見狀，驚慌失措地退後了幾步。他突然想起了消防栓，於是大喊起來，去找消防栓啊，快啊！疤眼說，不如跑去打電話報警，讓專業的消防隊員來處理啊。瘦猴說來不及啦。
方佳和田鈺跑來了，喊，有沒有一把消防斧頭？
“拿斧頭破門吧！”方佳說。
田鈺插上鑰匙用力擰，鑰匙卻擰斷了。
“哎呀，怎麼辦呀？”方佳急了。
瘦猴二話不說，拿起手中的滅火器就砸。嘩啦一聲，玻璃窗碎了，一塊碎玻璃濺到了疤眼臉上。他捂著臉罵瘦猴，你要命啊，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方佳對田鈺說，你來處理他們吧。
方佳拿上消防斧頭跑向16號病房。她舉起斧頭砸門，可是力氣太小。
“讓我來吧！”顏肅上前，用消防斧子砸向門，終於打開了一條縫隙。他又用斧頭撬了一下門，打開了病房的門。
一股煙霧撲鼻而來。
“給我滅火器！”顏肅用手捂住嘴喊了一句。
田鈺和瘦猴拿著滅火器來了，顏肅奪過田鈺手中的滅火器，衝進病房就噴。瘦猴也跟著進去，對著病床前的一堆火焰噴射。
火苗滅了，煙霧漸漸散去，病房內的火勢也得到了控製。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朱槿接到小琴的電話，匆匆地從紅絲帶誌願者辦公室趕回來。她看向病房，表情複雜。
“賈一丁！你這是乾什麼！”朱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