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微眉毛幾乎擰成了麻花。
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但朝中哪個不是精明人?對於陛下的做法,就算不知全貌,也能看清一二分。
先前他勵精圖治,誓要比先太子做得更好,以證明先帝看走了眼,他才是最合適的一國之君。
現在把持朝堂多年,有所建樹,初心也忘了,自然隨心意辦事,再不會顧忌許多。
“暴政養惡官。回京這段日子,送到大理寺的案件越來越少,我起初還以為是治理有了成效,心懷惡意者害怕受到懲處不敢犯惡,後來仔細分辨才發現是冤屈被阻截,根本送不到我手裡。”
“一日兩日就罷了,時間一長,總會出問題。可大理寺究竟不是我一人說了算,我不怕人報複,但不能不考慮同朝為官的父親的處境,實在艱難。”
許知微歎了口氣,見陸淮州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你倒是說句話啊,彆扮木頭了。”
陸淮舟轉身,走到書案後坐下,“人老了,總是沒有安全感,想把更多的權力集中在手上,也想通過這般直接的殺伐獲得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
他輕嗤一聲,搖了搖頭。
即便他和觀塵大師並不親近,但聽到喪鐘,心中仍舊有些悶。
見許知微在麵前不停地晃來晃去,陸淮舟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晃得我眼花,歇會兒吧。”
許知微歎了口氣,聽話地坐下了。
“你這邊,究竟是什麼打算?”
他知道陸淮舟一定有所謀劃,就是不知什麼時候會有行動。
“等到楊家和陛下離心,一切就會加快。”
許知微:“楊皇後可是陛下在當皇子時的正妻,楊家一直追隨他,又被他一手提拔,榮耀至此。若要等他們離心,不知得費多少功夫,等到猴年馬月去?”
“不會太久的,”陸淮舟抬眼看著他,“你可知宮宴那晚,刺客是誰的人?”
“不是陛下的人嗎?”
“他沒有用自己的人,那刺客是楊鐸手下扮演的。”
許知微愣了愣,細品一番,“你的意思是,陛下看似仍舊信重楊家,實際上已經在為削弱他們的勢力做準備了?”
陸淮舟點頭,“咱們這位陛下不會容許臣子的威信大過他,楊鐸在西北邊境禦敵多年,已經不止一次以‘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遵他的命令。事後上書請罪隻挨了頓罵,眾人以為這些都過去了,實際上陛下表麵越不計較,楊家就越危險。”
權力分散在臣子身上,哪有握在自己手中好?
楊鐸出人,在這場精心計劃的刺殺中幫了他,卻也給他送了一個把柄。
日後翻起舊賬來,這就是重要的一筆。
“楊鐸如此老謀深算的一個人,會考慮不到這一層?”
“久在高位,眼睛就不太亮了。隻看得見底下的人,看不見頭上的人。大抵也是太相信自己一路跟隨輔佐陛下的情分,所以暫未設防吧。”
許知微:“這麼說來,他排斥楊家,總會有人往上頂,這樣就能趁機換上咱們自己的人。”
“是這個道理,但不知到那個時候陛下是不是已經有人選了,”陸淮舟眼皮微微下壓,目無焦距,手指在桌麵輕叩兩下,伴隨著聲音響起,“先準備著吧。”
……
夏夜的雨總是說來就來。
夜裡風聲呼嘯,不足一刻,雨便劈裡啪啦地落下,打在枝頭和屋頂,整個夜裡再聽不見彆的聲音。
等到第二日天亮,雨停了,院子裡一地落葉,黏在石板上,不好打掃,下人們便用手一片片撿起來。
距離四皇子遇害已經月餘,觀塵大師也歸於天際,雲音寺這一個月來,接待的香客隻多不少。
觀塵大師的名聲在死後更甚從前。
香客不知其死亡真相,隻以為是大師在人間修行已滿,圓寂了。
佛堂前香火不斷,遠遠望去,幾乎能看到整個山頂都被淡藍色的煙籠罩。
夏帝當然知道雲音寺的情況,隻是他並不在意。
一個死人而已,享受再多的供奉和榮譽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既要百年之後受人景仰,也要活得享受些。
不然這翻手雲覆手雨的權勢,豈不是沒了用武之地。
“陛下,這是禮部送來的出行路線,請您過目。”方喜雙手捧著一張地圖,畢恭畢敬地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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