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幕如墨汁傾倒,厚厚的雲層間猩紅的閃電時隱時現。
日月同時掛在了天幕的兩端,然而太陽寒冷如萬年的冰川,月光卻赤紅如血。
鳴蟬閣內,狂風夾雜著暴雨大作,奇花異草凋零成泥,數以千計的黑影在各處的房間、長廊間流竄。
黑影如流星拖曳著長尾,但近看卻都長了一張似人似獸的臉,有的是美豔的婦人,卻生著一雙獠牙;有的是俊俏少年郎,吐出舌頭卻有數丈長……
長廊的木椅、石階上橫七豎八遍布著穿著雲熙宗內門服飾的弟子的屍首,暗紅色的痕跡將院中的土壤都浸染得換了顏色,分不清是血跡還是散落的碎肉。
清澈的溪水早已變為了血色,汩汩朝著山峰之下流淌而去。
沈樂言從一個空置的水缸裡探頭,直到附近沒有四處流竄的妖魔黑影了,才輕手輕腳地爬出了水缸。
看吧。
他就知道!自己在無量門中看到的一定會是仙魔大戰時的情景。
許是早有預料的緣故,他乍一看到滿地的屍體還能暫時維持鎮定,告訴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幻境而已。
他儘量維持著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地上雲熙宗弟子的屍體,怕一不小心看到一個熟麵孔,譬如說清漓、陳靖……免得動搖心神。
他現在看到的景象應該是仙魔大戰殃及雲熙宗之時……
原著之中說“雲熙宗所有弟子與妖魔連戰十日,過後存者十不足一,血染山野”。
而且……陸元弋似乎也是在此時受業火焚燒,身魂俱滅而亡。
他按著記憶,小心翼翼地繞過遍地屍首,去陸元弋常去的幾個房間尋找。
百草閣裡存放草藥的木櫃都已經空了,顯然是將所有的草藥全部用於了給宗門受傷的弟子療傷。
大約是此處沒什麼重要的東西,裡麵的陳設還算整潔,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
藏書樓、垂釣的溪邊、臥房……
他將各個房間都找了個遍,期間避開了所有穿行的妖魔,也未曾找到陸元弋的影子。
整個鳴蟬閣中一片死寂,隻有外麵的雨勢越來越大,潮濕的水汽裹挾著刺鼻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要不,就在鳴蟬閣找個隱蔽的地方躲上一段時間?
可無量門是錘煉心境、破除心魔極好的機會,若就這樣浪費了,未免可惜。
沈樂言遲疑片刻,還是在屋中找了一副蓑衣鬥笠穿戴好,在地上撿了一把長劍,一路隱匿身形,往鳴蟬閣山下而去……
“大人,雲熙宗的弟子已幾乎全部伏誅,屬下帶人查過幾遍,沒發現留有活口——王上方才也遣了使者過來,問您為何還不返回妖族複命,您看……”
通往鳴蟬閣的山路上,一柄盛開著豔紅彼岸花的油紙傘分外奪人眼球。
來者雖然撐了傘,但卻不是用來擋雨的,豆大的雨點還未靠近傘麵,便全部被蒸發乾淨了。
沈樂言藏身在一片叢林中,屏息凝神聽著那兩人的對話。
確切來說,被妖族的士兵稱為“大人”的,分明是個人類——無疑,要麼是邪修,要麼就是名門正派投靠妖族的叛徒了。
那名“大人”的容貌被一張銅麵具遮著,開口了“陸元弋還未死,怎麼能叫‘全部伏誅’?你去告訴來使,最多三日,我會帶著陸元弋的屍首回妖族向王上複命。”
那人的聲音尖細陰柔,但又不像是女子,倒像是宮裡的太監。
沈樂言猛然間想起來——
原著作者雖然毫無節操地爛尾了,文中的許多伏筆、幕後黑手都沒有寫明白,但是害死陸元弋的人的身份卻在書中有過詳細的描述。
是一個合歡門弟子,在下山曆練時偶得陸元弋所救,之後就以報恩為由來到了雲熙宗。
因為其脾氣軟和,任勞任怨,內門弟子不論有什麼事情請他幫忙,他都會滿口應承,因此在內門人緣極好。
但此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是雲熙宗上一任宗主的私生子,在千年前為爭奪繼承權,使了一些陰毒手段殘害了數名同門弟子的性命,後來被上一任宗主廢了修為,奪了身份,流放到了嚴寒荒涼的西北境。
一朝失去了繼承權和錦衣玉食的生活,又沒了引以為傲的修為,他自然不能忍受,直接轉修了邪功。
那邪功的修煉速度雖然一日千裡,但會讓人容貌身形大改,逐漸變成不男不女的人妖,就像受了宮刑的太監那樣。
他隱藏自己的修為,在合歡宗潛伏數年假扮普通弟子,又找準時機設計遇到陸元弋,回到雲熙宗,就是為了報當年之仇。
他一麵勾結妖魔,一麵在雲熙宗收集弟子巡邏的地圖和各種陣法的陣圖。
又在陸元弋閉關之日,帶領數萬妖魔襲擊雲熙宗,導致雲熙宗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死傷過半,血流成河。
而後提前打破了陸元弋閉關的結界,將雲熙宗數名長老、弟子的頭顱掛至山巔,致使陸元弋運轉功法時出了差錯,靈力大亂,墮仙入魔。
陸元弋墮仙後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屠儘雲熙宗所有妖魔後,用最後一絲神智主動引了業火焚身,身魂俱滅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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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百裡成,為了防止彆人看出他是個不男不女修煉邪功的怪物,以自己容貌被毀為由,一直戴著一張麵具,喜歡用油紙傘作為法器。
麵具、油紙傘……那人不正是百裡成嗎?!
沈樂言磨了磨後槽牙。
真想趕緊把這細作宰了。
不過百裡成也活了上千年,而且是個邪修,修為深不可測,肯定不是現在的他能解決得了的。
聽對方和妖族士兵的談話,此刻妖魔應該剛占領雲熙宗,還在搜查活口。而且陸元弋還在閉關,並未墮仙。
也就是說……如果他趕在百裡成之前找到陸元弋,並且跟對方說明事情原委,或許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問題是——陸元弋現在在哪閉關?原著中說,他閉關的地方叫“萬仞崖”,卻沒有給出過一個具體的方位描寫。
再加上他是個路癡,這就更難找了。
“大人說的是。可是……我們已經找遍了雲熙宗,都未曾找到陸元弋閉關的地方,大人您可有什麼頭緒?”
“再派人找,就是把雲熙宗境內所有山林翻遍,也要找到陸元弋閉關的地方!若等陸元弋出關修為再進一步,我們豈會是他的對手?想取陸元弋的性命,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是,大人!屬下這就派人接著去找!”
“嗯。鳴蟬閣內或許會有一些線索,一會兒檢查仔細了……”
一人一妖魔的身影逐漸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