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祝彈琴的時候,和平時還是有些不一樣。
對方不彈琴的時候,像隻驕傲的小鳳凰,一頭蓬亂又不服帖的長發,就像是鳳凰翹起來的呆毛。
但彈琴的時候,這隻鳳凰就仿佛從枝頭上掉了下來,成了一隻殺氣騰騰的鬥雞。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樂修琴師的身上有這樣重的殺伐之氣。
不過忽略那股殺氣,對方彈琴的模樣卻很有一代宗師的樣子,坐姿如鬆,指節修長,撥動琴弦時眼眸低垂,再忽略那陣難聽的琴音,嗯……不愧是天生琴心。
他聽了幾分鐘,如坐針氈。
但還是非常有禮貌地微笑誇獎“嗯……餘道友這首曲子,彈得非常獨特啊!”
餘祝盯向他“你不是覺得難聽麼?倒也不必口是心非。”
沈樂言“……”
懂了,在餘祝麵前不要高情商,就和對方一樣怎麼直白怎麼來就好了,不必客氣。
曲子過了大半,沈樂言也曾試過細細品味,畢竟天生琴心彈出來的琴音或許彆有深意也說不準啊?
但是品味過後,還是隻有——鬼哭狼嚎。
餘祝忽然開口問他“除了難聽,你就沒有彆的什麼感受?”
“……彆的感受?”沈樂言猶豫一下,還是直說了,“彆的感受就是,我要回去讓我師父彈首好聽的洗洗耳朵。”
“何為洗洗耳朵?”
“就是……用好聽的東西,把難聽的回憶覆蓋掉。”
他覺得說完這些,餘祝就差輕蔑地說一句“沒品位的東西”了,但是對方罕見得一個字也沒說,而是繼續把這首曲子彈完了。
一曲終了,沈樂言自然好端端地坐在那裡。
隻不過耳朵受了十分鐘折磨,有點生無可戀的模樣。
“按照約定,你安然聽完了曲子,我答應在上古遺跡裡和你同行。你可以離開了,希望以後,不要再看到你半夜隱身在扶世宗裡亂逛。”
“餘道友放心!絕對不會!”
“餘道友不拗口嗎?我們平輩,叫我名字就行。”
“好,今天……謝謝你的琴音,那我們萬宗大典開始那日見?”
餘祝抱著琴沒動,沈樂言也沒指望對方會送他走,麻利地準備翻牆。
“可以走正門。”
沈樂言默默打開了院門,走了。
院子裡,餘祝摘掉了頭頂上掉落的幾片枯葉,仔細地把古琴放好,看了看四周蕭索荒蕪的庭院。
“……這很臟嗎?”他喃喃自語,“也沒有吧。”
隨後,又拍了拍古琴“希聲,這曲《問心》,竟然有人聽了以後,沒有一絲異樣。你說,是我的琴技退步了,還是那人的確有幾分過人之處?”
希聲琴的琴靈是個老者“聽了《問心》卻能安然與你說話,定然是個心裡澄澈的孩子,可以與之深交——小祝子,你啊,就是要求太高了,誰心裡能沒有一點兒陰暗麵,你這樣怎麼能交得到朋友?
就是剛剛離開的那個孩子,也不可能心中全然沒有惡念,隻不過他能不為惡念所動,沒有做過違背本心之事罷了。”
“那就足夠了。”餘祝背起希聲琴,往房間裡走去,“他還是第一個當著我的麵說我彈琴難聽的人。”
“……你明明會好聽的曲子,誰讓你大半夜非要彈個《問心》,也不給人留點好印象。”
“嗬,他半夜翻牆,也不見得多有教養。”
“你看,小祝子,你又開始了。”
“不過,希聲,為何有時候他明明沒有張口說話,我卻能聽到他的聲音,就好像……能聽到他心裡所想似的。”
“……老夫怎麼沒有聽到過?是你琴彈多了,耳朵不行了吧?”
“真想把你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