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後，蘇潤平如同往常一般在禦書房候筆。
為皇上擬旨是他的職責所在，今日朝堂上議論紛紛，皆是圍繞鎮國公方騫如何追封及方禎寧如何賞賜一事展開。
不出意外，今日便要擬旨了，因而蘇潤平便靜靜候著。
果不其然，皇帝批了幾張折子後道“蘇子期，關於追封一事，你如何看？”
“以臣之見，鎮國公及其夫人生前戰功赫赫，若不追封，恐怕難以平定臣心和民心。”
皇帝麵色鐵青“若是追封，往上便是異姓王了，大梁從未有過追封異姓王先例。”
“那皇上便是開天辟地第一人了。”蘇潤平行了個大禮，麵上無波無瀾。
皇帝心情果然好許多“那依你之見，應當如何封賞？”
“予鎮國公親王諡號，予鎮國公夫人一品夫人封號，鎮國公世子無品階和戰功，可不作追封。”
皇帝蹙了蹙眉“親王？郡王便夠了，何至於親王。”
“雖說親王頭銜高，但鎮國公已歿，追封不過是虛名，再有，一品夫人也不過是多賞些玩意兒，皇上何不如大方些？如此，世人也能看到皇上的仁厚寬和。”
見皇帝沉默半晌，蘇潤平又道“雖然西南軍已經歸順，但這八年來他們到底還有蠢蠢欲動，皇上何不如借此次封賞收攏軍心？也借此告知他們，若是為朝廷儘心儘力，也不無加官進爵封侯拜相之可能，與其沉緬於已故之人，不若好好為朝廷效力。”
皇帝神色鬆動，終於下了決心“子期說得有理，那便追封鎮國公方騫為平南王，追封鎮國公夫人為一品夫人。雖鎮國公世子方宣寧未曾襲爵，但既已追封方騫，那也為其追封為南安郡王吧，他也無後，封地也是歸大梁所有。”
“皇上寬厚。”
“剩下，便是方禎寧了，以子期之見，應當如何賞賜？”
死人好說話，尤其是絕了後的，往高處嘉獎也無損失，但活人如何嘉獎，卻是個門道。
禦書房內一時冷了下來。
約摸半刻鐘後，蘇潤平才開口道“皇上，不若便賜個郡主封號吧，再予以封地。因其父已被追封親王，她被封為郡主，也十分合理。”
皇帝輕敲案幾“但朕卻想讓她入宮，若是封了郡主，可就不好入宮了。”
蘇潤平卻突然煞白了臉，情真意切道“萬萬不可啊，皇上！若是真讓她入了宮，前邊的封賞可就白做了，本就是為了平民心，若是讓方禎寧入宮，隻會讓百姓以為咱們是繞個圈收回封賞，本是有理的事，卻變成不占理了。”
皇帝緊抿薄唇，頗不認同“嫁了人，本就應將封地給予夫家，有何不可？”
“那便如皇上所言，方禎寧真入了宮，皇上應如何給予分位？給高了，她到底是流落民間多年的女子，擔不起高位；給低了，卻怕要落個欺壓忠良孤女的名頭。隻怕最後都是丟了皇上的顏麵，得不償失。”
此話一出，皇帝果然打消了念想。
“子期說得有理，皇家顏麵至關重要，入宮之事，還是算了。但若是真封了郡主，隻怕要給封地，朕又覺得不甘心。”
蘇潤平思索片刻後朝前邁一步。
“臣倒是有一法子，可讓封地歸回皇家。”
“你說。”皇帝挑了挑眉。
“她若被封為郡主，何不如將她賜婚於親王，現下朝中不是仍有一親王未定封地？不若將方姑娘賜婚於他，倒也不用另給封地了。”
“你說瑞王？”皇帝挑了挑眉，他想起那張沉魚落雁的臉，又嗤笑道“為何便宜他？”
“皇上為何覺得是便宜瑞王？微臣卻認為沒有比瑞王殿下更好的人選了。瑞王的婚姻大事向來最讓皇上頭疼，賜高門嫡女，隻怕他得到助益，又有異心；賜庶女或低門女子，隻怕被人詬病輕賤了他，太後也必然不應允。”
皇帝未置可否，也算默認了蘇潤平的話。
“為他和方姑娘賜婚，一來門當戶對，無人可以詬病；二來方姑娘雖有封號，但隻不過一介孤女，無家族庇佑，又無實權，給她個封地，再給賜婚，不過便是用一種光鮮亮麗的方式將他倆捆綁到一處，對瑞王卻無半丁點好處。但他卻隻能好好待她，連側妃都不好納，否則百官皆要彈劾他欺壓忠良之後。於皇家而言，這封地不過左手倒右手，倒是省了。”
“妙！妙！妙！”皇帝龍顏大悅，撫手稱快，“果然是個舉世無雙的好主意。一個徒有虛名的孤女，一個不掌實權的親王，將他們捆到一處，他們一家子此生都隻能做掀不起風浪的窩囊廢。甚是妙哉！子期果然是朕最得力的謀士。”
蘇潤平低頭跪下謝恩，嘴角卻帶著一抹輕嘲。
“如此，那依你之見，應當給她哪塊封地？”
“皇上，不若便給她元平郡如何，元平地處西南邊塞，部落不穩，誰拿了此地都如同燙手山芋，方姑娘卻不同，那本就是她的故地，不想要也得接著。”
皇帝眯了眯眼“那到底是方騫故地，隻怕是有隱患。”
“如今兵符在皇上手上，除了皇上，誰都支配不了西南軍，何來隱患？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即便皆是同瑞王成了婚一同去元平就蕃，也就是兩個無實權的閒散皇親，掀不起風浪。更何況，自鎮國公離世後，便無人管轄元平，內有西南部落難治理，外有南溟外敵頻騷擾，到時這兩人不也得求著皇上您施於援手？若他們處理不當，皇上還可依法治罪。”
“甚好，甚好！”龍顏大悅，“那便依子期所言，封方禎寧為嘉寧郡主，賜封地元平郡。即刻擬旨吧！”
“臣代鎮國公一家叩謝龍恩。”
“子期啊子期，朝臣當中，當真是你最能乾。”
不消片刻，蘇潤平將聖旨擬好，看著皇帝親自蓋上玉璽，心中總算暗自鬆了口氣。
是夜，一封書信送至瑞王府藺九手上，僅有簡單兩字——“事成”，卻讓宋楚渝心中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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