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這七日裡,元曦見過宋楚渝望著屋內的瓷瓶會突然怔愣,路過佛堂時會突然停住腳步,用膳時會突然落淚。
她知道親人的離去對生者而言從來不是一場疾風驟雨,而是一場持續到終老的綿綿細雨,沒人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會下大,或許是在看到白雲時,又或許是穿梭在山林間時,隻要思及點滴回憶,都會成為蓋在心上的烏雲,引來一陣大暴雨,但又令人甘之如飴,因為到底曾經擁有過,還記得。
可若是親人病了許久,大家有心理準備,倒還容易釋然,偏偏是突然離去的,生者便會不斷在後悔自己曾經的某一句話某一件事和遺憾沒見到親人最後一麵之間往複循環,然後像宋楚渝一樣懷疑自己是不是克了雙親。
她就是在這種矛盾中修行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現在也沒能完全釋然,因此她太懂宋楚渝的難受。
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她隻能陪著他,有時陪他說幾句話,有時給他個擁抱。
七日慎終追遠的祭奠從來不隻是對亡者的禱告,也是給生者的過渡,她知道他在現下多做一些,未來就會少一些遺憾,因此她也會讓他親自燃紙錢和上香,不要假手於人。
這七日裡,皇帝極少出現。
最開始時他一日還來上兩回香,但每次來時,宋楚渝都與他冷目相對,宋楚渝見了他也不行禮,他每次都鐵青著臉離開,最後也很少到靈堂來了。
文武百官對這對天家手足的關係有了更直觀的認識,更是對瑞王的處境更加擔憂,瑞王卻不以為然。
就這麼過去七日,太後的靈柩在一片哭嚎和漫天白幡中,隨浩蕩的素車白馬朝皇陵行去。
百官目送靈柩離開後便各自歸家,守了七日靈,到底都有些體力不支。
皇帝更是不用多言,隻送出皇城便回了禦書房。
隻有宋楚渝和元曦還在南城門上眺望豫州方向。
“王爺,我們回府吧,守了七日,總是要休息的。”
宋楚渝七日裡不眠不休。
元曦站在城牆上,側頭看向宋楚渝。
因守大喪,他烏發上已去了玉冠,隻用一根白色緞帶將頭發束好。
束發揚起,墨眉似劍,眸色幽暗,似藏有萬劍鋒芒,一如第二次她在夢中見他時的銳利模樣。隻是夢中少年郎傲氣張揚,現下身旁的青年卻穩重內斂。
“宋楚渝……”她低聲喚他。
宋楚渝“嗯”了一聲,卻還望著遠方。
“咱們回去吧。夫君不必憂心,有師傅相護,母後必定安然。”她握住他的手。
淩霄子為太後做了七日初祭,昨夜又做了一場大祭後,今日便隨靈柩一同去了豫州,到豫州之後還要再做一場大祭,如此方能圓滿。
正好他也可以進皇陵看看陣法的現狀。
提起淩霄子,宋楚渝就想到今夜還有事要做,便也了轉身。
“沒有回頭路了。”他卻突然道,也不知說給誰聽。
元曦握緊他的手“那便一起朝前走吧,我與夫君生死與共。”
宋楚渝實在累極,回了王府也沒吃什麼東西,洗漱換身衣裳就倒頭睡了。
元曦這幾日也能休息上幾回,故而下午就未陪他歇息,隻在窗邊坐著看書。
傍晚,宋楚渝才逐漸清醒過來,人一旦閒下來,意識就更清醒了,前幾日的日夜不眠宛若一場大夢。
他看著已被換成素白的帳幔,心道若真是大夢就好了。
禎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