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陽夫妻倆是四月中去香江的,到九月末才回燕京,五個多月時間絕對不算短了。
經過在香江這近半年時間的生活,回到燕京後,陶玉書最明顯的感覺就是兩地在經濟發展上確實有不小的差距。
但相同的是那種熱火朝天的乾勁,在這其中香江和內地又有一兩分不同,現階段香江的經濟發展已經達到了相當的程度,上升通道正在收縮,人們做事多了一些浮躁。
反之看內地,在有乾勁的同時,朝氣更足一些。
晚上陶玉書跟林朝陽說起回來的感受,林朝陽調侃道:“行啊,真是當老板了,才回來一天就分析的這麼頭頭是道的。”
“笑話我是吧?”
“你看你,我這明明是誇你。”
夫妻倆說著笑話,各自睡去。
翌日,夫妻倆去了朗潤湖公寓,隔了快半年沒見女兒,陶父陶母見到陶玉書都有些激動。
陶母拉著她相看了好一會兒,又問陶玉墨怎麼沒回來。
陶玉書說:“香江那邊的事得留個人照看。”
陶母又追問:“那什麼時候能回來啊?不想家嗎?”
“她想家?”陶玉書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媽,你真是不了解你閨女,她巴不得不回來呢。”
陶母聽著她這話不太高興,認為陶玉書就是為把妹妹留在香江這事給自己開脫。
陶玉成這個時候說道:“媽,玉書說彆的我不信,但這個我絕對相信。就你老閨女那個性子,不在香江玩夠是不會回來的。”
被他這麼一說,陶母心中更不美麗了。
“這死丫頭,真是一點也不想家!”
把禮物給家裡人分完,林朝陽跟陶父聊天,關心了兩句朱光遣的病情,陶父說還是沒什麼好轉。
“都快九十的人了。”陶父說著這句話傷感的歎了口氣,既是為老友,也是為他自己。
陶父1920年生人,比朱光遣小的二十多歲,說起來屬於忘年交。
可再過幾年他也要七十了,正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這兩年陶父也能感覺身體明顯不如以前。
這個時候陶玉成過來加入了話題,問林朝陽:“朝陽,我聽杜峰說,他想搞個服裝城?”
“是,這段時間他還在考察呢。”
杜峰在香江考察了一個多星期,之後並沒有回燕京,而是在廣東當地物色可靠的供貨商。
服裝城不是以前服裝攤那種小打小鬨,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認真,到現在還沒回燕京。
陶玉成又細問了幾句,等聽林朝陽說完了杜峰的規劃,他不禁驚訝道:“之前他就跟我提了兩嘴,我還不信。這小子,膽子可真夠大的!”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林朝陽笑嗬嗬的回了一句。
在改革開放初期,這句話就是許多人發家的秘籍。
吃完午飯,陶玉書挽著林朝陽下樓遛彎。
她現在到了孕晚期,每天吃完飯後都會散步半小時,有助於將來順產。
夫妻倆走在朗潤湖附近,時不時就會遇見熟人跟他們熱情的打招呼。
他們倆最近半年幾乎沒出現在燕大,冷不丁見著了,大家總不免關切的問上兩句。
“出了趟門。”陶玉書低調的回應。
“是去香江了吧?那天遇到你大哥的時候還說起來了呢。”
陶玉書笑了笑,心裡吐槽有些人的嘴是真碎啊!
“對了,我看《大眾電影》上麵還說呢,朝陽在香江得了好幾個獎呢,現在都給香江電影寫劇本了是吧?”
“就是兩個電影獎項。”
對於現階段的內地老百姓來說,不管是出國還是去香江,都算是一件非常風光的事,更彆提能在那邊折騰出點成績來。
哪怕是在燕大這樣的地方,也不能免俗的被大家追問幾句。
應付走了鄰居阿姨,陶玉書說:“要不咱們去看看朱伯伯吧,我還沒去看過他呢。”
“好。”
夫妻倆往燕南園走去,今天是中秋節後的第一天,9月30日。
明天是國慶假期,秋高氣爽,燕大校園裡彌漫著一股輕鬆愜意的假日氛圍。
“真好!還是燕大好!”
陶玉書挽著林朝陽的胳膊,眯著眼睛,神情愜意而慵懶。
“要不咱們搬回燕大來住?”林朝陽笑著問。
“那公司怎麼辦?”
“不乾了唄。”林朝陽隨口道。
陶玉書立馬斬釘截鐵道:“那不行!”
她就是個閒不住的性格,短暫的休息沒問題,可讓她每天悠閒的無所事事,用不了兩個月她就得憋出毛病。
香江這地方雖然又擠又小,但氣質卻很符合她的風格,風風火火,永遠都可以找到事做,可以說是充分激發出了她體內的強人基因。
來到燕南園,朱光遣見到陶玉書很高興,他現在的狀態比之前林朝陽見到的能有所好轉。
“快生了吧?”朱光遣關心的問陶玉書。
“快了,下個月。”
朱光遣點點頭,“好。國家政策雖然是這樣,但一個孩子總歸還是孤單了點,有條件再生一個是對的。”
這個時候的他不是什麼耆老宿學,隻是個關心晚輩的長輩。
跟陶玉書聊了一會兒後,朱光遣又把目光對準了林朝陽,臉色興奮的說道:“還真讓你給說著了,聶偉平真就滅了小林光一。不僅是小林光一,連加藤正夫都拿下了!”
八月份,中日圍棋擂台賽舉辦了兩局,聶衛平分彆以2目半和4目半戰勝了日本棋壇的三座高峰之二的小林光一和加藤正夫。
一掃之前中國隊被小林光一橫掃五局的頹勢,說一句力挽狂瀾毫不誇張。
這兩場比賽的勝利,不僅是打回了中國圍棋的心氣,也打回了圍棋愛好者和老百姓們的心氣。
中日圍棋擂台賽因為賽製的原因,舉辦大半年的時間了,雙方你來我往到如今,可謂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兩國民間對於這個比賽的關注也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
現在,雙方都隻剩下一位主帥,中國隊的是聶偉平,而日本隊剩的則是製霸日本棋壇數十年的藤澤秀行。
這就好比武俠小說寫到最後,正邪雙方小兵大將死傷無數,僅剩正反兩位主角決戰紫禁之巔。
電影裡這樣的橋段很常見,可在現實中,連編劇都不敢這麼寫。
“就剩一個藤澤秀行了。你說聶衛平能行嗎?”
朱光遣抓著林朝陽的手,那神情比廟裡的善男善女拜菩薩都虔誠。
“這我哪知道啊。”
朱光遣滿臉不高興,“跟我你還裝?你給我說說,我保證不跟彆人說。”
林朝陽滿臉無奈,“咱們都是中國人,我當然是希望聶偉平贏!”
聽到這話,朱光遣舒坦了。
“我也看好聶偉平贏,他對陣日本棋手,贏麵還是比較大的。那年……”
老同誌自以為中肯的分析了一番,通篇都是唯心之言。
林朝陽都怕時間線出點差頭,聶偉平要是真輸了,老頭兒一下噶過去。
“圍棋就是個娛樂,你啊,得失心彆那麼重。”他規勸道。
朱光遣眼神斜睨他,“手下敗將都這麼自我安慰。”
林朝陽:……
現在的國慶節,沒有七天假,好在也沒有萬惡的調休。
這個季節的燕京正是風清氣爽的時候,住了半年香江的高樓,回到燕京的四合院,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林朝陽回家待了兩天,日子過的悠閒自在,有人卻不想讓他消停。
國慶節後的第二天,西院就熱鬨了起來。
李拓組織了一幫人聚會,還跑過來叫他一起去聚聚。
出門快半年,林朝陽總算是回來了,一見到他,一群人都很高興。
好長時間沒見,林朝陽自然成了今天聚會的主角,話題都圍繞在他身上。
眾人先是問了問他在香江這半年的生活和見聞,期間少不了又提起電影和獲獎的事,林朝陽簡單的給大家講了講。
眾人聽的津津有味,卻又感覺離自己很遙遠。
轉而林津嵐聊起了林朝陽的新書,問他:“朝陽,你怎麼會寫這麼一個故事出來?”
沒等林朝陽回答,李拓先搶答了。
“老林,一看你就不關心朝陽。之前他回來搞簽售,接受采訪的時候不是說了嗎?是受了那個香江影星許觀文的啟發。”
林津嵐回道:“報道就那麼千八百字,能說明什麼?當麵聊才能聊透徹。這回《楚門的世界》爭議不小,我當然得好好了解了解朝陽的想法。”
《楚門的世界》在內地發行至今已有一個半月時間,得益於林朝陽多年來積攢的口碑和花城出版社的大力宣傳,上市後銷量一路高歌猛進。
一周銷量破20萬冊,首月銷量達到了50萬冊,保持了林朝陽作品出版後一貫的高銷量。
但伴隨著小說銷量的高企,小說的口碑卻並不如林朝陽以往的作品那般出眾,甚至可以說是毀譽參半。
談到《楚門的世界》的口碑問題,李拓說道:“我覺得吧,其實這事跟小說沒關係。”
林津嵐問:“那跟什麼有關係?”
“要怪就怪朝陽上一部作品《闖關東》寫的太好了,《楚門的世界》不是不優秀,隻是讀者對朝陽和這部小說的期望都太高了。
《楚門的世界》哪怕是水平跟《闖關東》保持了相當,可能在讀者看來,這也是一種退步。
因為讀者已經習慣了朝陽每一部作品都能帶給他們驚喜。”
李拓的話讓在場眾人不由得點了點頭,他又接著說:
“我認為再有就是風格的問題,《楚門的世界》的內容對於國內許多讀者來說,還是太過於新穎了。
連我一開始看小說,都有點接受不了這個真人秀的形式。
我還特意跟人打聽了一下,西方國家確實有真人秀這種電視節目,但朝陽所給我們展示的真人秀,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真人秀,我更願意稱它為一場全世界都參與其中的戲劇實驗。
對於看慣了現實主義題材的國內讀者們來說,要想充分理解這部小說背後的思想內涵,首先要做的就是轉變思維模式。”
李拓的話引來鄭萬龍的反駁,“你這麼說不對。小說好與不好,讀者是有評判的資格的。看個小說就要讀者轉變思維,那不是作家,那是當教師爺了。”
幾人辯論了一會兒,各執一詞,鄭萬龍直截了當的對林朝陽說:“朝陽,我覺得你這部小說失敗了!”
被他當麵批評,林朝陽的麵色如常。
李拓不滿道:“你這話說的太武斷了!不能你覺得不好就說是失敗,我還覺得好呢。”
林朝陽擺擺手,“好了好了。討論而已,你們倆那麼激動乾什麼?”
他並不介意鄭萬龍的批評,當麵的批評和背後的讚美一樣,都是應該珍視的行為。
鄭萬龍臉色認真的說道:“朝陽,對《楚門的世界》這部小說,我覺得《文藝評論》上有句話說的是對的:它脫離了中國的實際,讓老百姓摸不清、看不明,仿佛空中樓閣。”
李拓聞言又忍不住回嘴,“《滬上文學》的文章還說《楚門的世界》是荒誕小說的經典呢!”
認識這麼多年,大家對某個事物或某部作品持不同看法時有爭吵是很正常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