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突然到來的小說稿,不僅編輯們驚訝,連李士非這個約稿人都陷入了茫然。
這就是他約的那份稿子?《百年孤獨》式的作品?
李士非很想給林朝陽打個電話問問,說好三五年的,你才不到一年就寫完了,你小子不會是成心糊弄我呢吧?
可他看著稿子的厚度,又默默收回了這個想法。
哪個作家糊弄事會寫幾十萬的稿子?
五百格稿紙這麼一厚摞,根據李士非的經驗,這小說少說也得六十萬字。
彆的不提,光是這個字數,就不是一般作家能寫出來的。
李士非還記得年初時他跟林朝陽寫信,林朝陽還說要去老家搜集資料、取材,後來又寫信,他應該是五六月份才開始創作這部小說的。
不到九個月的時間,寫出一部六十萬字的巨著,這是什麼水平?
李士非是編輯,同時也是個作家,他深知這其中的難度。
彆的不說,就是抄小說抄個六十萬字,一天抄一萬字,也得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啊,更何況林朝陽是從無到有構建出這樣一部宏大敘事的作品來。
李士非在拿到小說稿的第一時間,回想他這一年跟林朝陽的通信,對方除了跟他透露一些小說情節和人物構思之外,關於創作進度一直都沒有特彆強調。
他此前先入為主的認為這樣一部作品非得花了三五年時間不可,等收到稿子之後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林朝陽。
不僅是低估了他的創作能力,更低估了他的創作效率。
這樣高效的創作,放眼如今的中國文壇能夠與其並肩者恐怕寥寥無幾。
林朝陽沒有提前預報,就這樣把稿子發了過來,著實是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在最初的驚訝過後,李士非直接將稿子“據為己有”,使用主編的權力先睹為快。
他就想看看,林朝陽花九個月時間寫出來的《百年孤獨》式的作品會是個什麼成色。
回憶到這裡,李士非臉上露出了苦笑之色,真是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可林朝陽給他的驚喜還遠沒有結束。
約稿之初,李士非是抱著“取乎其上,得乎其中”這樣的想法的,但當他看完整部小說之後,李士非的想法被徹底改變。
這不是“取乎其上,得乎其中”,而是實實在在的“取乎其上,得乎其上上”。
朝陽啊朝陽,你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李士非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放到稿件上,首頁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闖關東》。
闖關東,這個名詞對於中國人來說並不陌生。
從廣義上來說,有史以來自山海關以內的民眾出關謀生,皆可謂之“闖關東”。
而從狹義上來說,指的則是從清同治年間到民國這個曆史時期內,關內百姓由於遭遇乾旱、饑荒、戰亂等災禍到關東謀生的曆史。
《闖關東》小說之“闖關東”便是狹義上的闖關東。
小說講述的是清朝末年主人公朱開山一家因為戰亂和災荒,從山東老家來到了白山黑水。
他們通過淘金、采參賺取了第一桶金,又與土匪、官府、同行、封建把頭周旋,一次次死裡逃生,終於有了自己的田園。
可是當地的豪紳大戶又視他們為“外來的”,經過艱難的爭鬥過後,朱家與當地人結成了生死弟兄。
為求發展,朱開山又帶領全家來到哈爾濱,不想卻遭到“熱河幫”商人的排擠和欺壓,雙方在爭鬥付出代價後,認識到隻有同心同德才能百代興旺。
後為追隨實業強國的時代浪潮,朱開山帶頭開辦煤礦,為維護民族利益和國家主權,和日本殖民者展開了戰鬥,擊斃了日本軍官。
最終在“九·一八事變”的炮火中,朱開山一家又踏上了新的闖蕩之路。
小說視角宏大,時間跨度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三十年之久,描寫出了一部東北白山黑水之間三十年社會變遷的雄奇史詩,這樣的創作縱深和廣度在當今中國文壇是極其少見的。
作品在故事的設計上也是跌宕起伏、千回百轉,按理說像這樣一部大部頭作品,小說中難免有些平鋪直敘的東西。
可李士非看完小說隻覺得無一處不精彩、無一處不吸引人,從頭到尾竟毫無累贅之感。
小說的人物塑造更是一絕,朱開山、文兒他娘、朱傳文、朱傳武、朱傳傑、鮮兒、那文有名有姓的人物個個兒活靈活現。
哪怕是一筆帶過的人物,如老蝙蝠、天外天等人物也具是個性鮮明,讓人過目難忘。
看完小說,李士非可以篤定的說,中國文學界在寫人物這一塊,沒人能寫的過林朝陽。
李士非回想著小說裡麵的具體情節,若要歸納總結的話大概可以用三個字來形容——大、新、奇。
大——是題材格局宏大、故事內容含量大、思想內涵大;
新——是創作構思富有新意,至少在李士非的印象裡,中國文壇還從來沒有哪一部作品如何細致又豐富的講述過那段已經快被塵封進曆史書的民族遷徙史;
奇——則是傳奇、奇特。淘金客、戲班、排幫、土匪、散兵遊勇、商海浮沉、民族鬥爭、國仇家恨,能在一部小說中容納下如此豐富的元素和內容,並且讓人讀來津津有味,單是這份寫作功力就讓他這個三十年的老編輯佩服不已。
題材、立意、故事、人物、內涵,文學作品當中的每一個關節都做到了超群拔類。
將關外的民俗風情與廣袤的白山黑水融彙到一起,刻畫出的不僅是一幅斑斕多彩、蒼涼悲壯的曆史畫卷,更是中華民族頑強的生命力、堅韌的忍耐性,與艱苦磨難抗爭到底和不屈的民族精神。
想到這裡,李士非心中不禁對林朝陽升起由衷的敬佩,他很難想象這樣一部充滿了曆史底蘊和史詩氣度的作品竟然是林朝陽在九個月之內寫就的。
當真是一部煌煌巨著啊!
內心一聲慨歎,李士非在紙上落筆。
“這是一部紮實、豐富,既有可讀性又有曆史深度的長篇小說,是既有認識價值也有審美價值的好作品。
1.此作體現了比較實事求是的曆史觀,可以說高度形象、真實地描繪了清末至抗日戰爭爆發前的曆史環境和政治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