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哥兒本就是個急脾氣糙漢子。
尤其是自家婆娘旁的還好,就是扯上這些總會犯點老毛病。
當初在老家的時候,就因為眼皮子淺見識短,又偏好給人出主意,差點釀成大禍。自此,照哥兒便在這一層上越發約束妻子。
要知道,聖京可不是他們老家。
這裡最不缺的就是貴人。
一個不小心連得罪了什麼人都不知曉,就惹禍上身了。
想到自己如今也攢下一份家業,小日子也過得紅火,如何能在此處摔跟頭,照哥兒便沉下臉來,又嗬斥了一句:“你若是安分,回頭想去買那玉簪金首飾的也依著你,若是還那般挑唆話多,便是一根麻繩都沒你的份。”
她嫂子一聽,立馬喜笑顏開:“曉得了,家裡的事情還不是你說了算麼,我不說,不說就是了。”
送走了兄嫂的青姨娘獨自坐在屋內。
手邊的一盞茶已經涼透了。
暮色沉沉,一片豔麗的雲霞籠在天邊,仿佛絢麗的油彩一般,被一隻無心的大手撥弄了一番,越發灼烈明豔。
一縷西沉的晨光穿過薄薄的窗紗落在她的身上,那袖口的花鳥紋端麗雅致,迎著柔和的光線泛著淡淡的熒彩,低頭看去,賞心悅目。
若是尋常人家,哪裡能穿得上這般好的料子。
青姨娘又歎了一聲,心思沉沉,眉宇間的愁思仿若濃得化不開。
原以為自己已經想好了,就這麼踏實地過一輩子,在這撫安王府中當一個有名無實的妾室,照樣錦衣玉食,照樣有人伺候,小日子也過得美哉。
但今日聽嫂子這麼一提,她的心又微微動了動。
再瞧見兄嫂二人相處間,多有照拂謙讓,儼然鶼鰈情深。
她倒不是起了什麼貪圖侯爺的念頭,隻是以己度人,隻覺得自己多少有些形單影隻,心中寂寞罷了……
若是自己身邊也能有個一兒半女,往後的日子也有了盼頭。
她終歸不是什麼正頭老婆,不能拿丈夫妾室所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難道就真的要這樣孤寡一生麼?
她如今還這般年輕,往後那麼多年的日子,要怎麼熬?
這麼一想,青姨娘嘴角動了動,滿臉落寞。
正沉思著,突然月好提著食籠進來了。
“姨娘發什麼愣呢,方才我在外頭就喊您了,您都不說句話,還道您不在呢。”
月好用巾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待把自己收拾妥當了,才卷起袖子開始擺飯。
“夫人可真是宅心仁厚,曉得這醃的梅肉您愛吃,特地命廚房專程為您留了一份出來。喏,您瞧瞧,剛剛從油鍋裡撈出來的,還燙著呢。”
青姨娘看了一眼,也讚道:“確實不錯,夫人待我當真體貼。”
月好見她眉宇間似有鬱鬱之色,還道她是今日見了家人勾起了思鄉之情,便開解道:“您如今入了府,日子過得比外頭強多了,又見著了家人,哪裡像奴婢我……都不知道家裡人在哪兒。”
“你幾歲被賣了的?”青姨娘柔聲問。
“我六歲那年,家裡大旱,多少人都餓死了……我爹娘也是沒法子,最後把我跟我姐賣給了個可靠的人牙子,我也被賣了幾次,運氣好才來了這府裡,跟了姨娘您。”
月好實話實說,倒也沒有太多傷感。
在那個時候,賣兒賣女還不是最壞的,最起碼月好的爹娘並沒有將女兒邁進青樓勾欄那種地方,而是托了相熟的人,找了個人品還算不錯的人牙子,才有了月好後麵的日子。
說白了,這世道對老百姓來說,能吃飽穿暖,能平平安安、順順當當地活著就算不錯了。
是以,月好瞧著年紀比一般大丫鬟小,卻成熟穩重。
一入府她便下定決心要留在府裡。
上哪兒找這般厚道仁善的人家,月好可不比那些心比天高的,她隻想著能好好做事,每頓能有香噴噴的大米飯吃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