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裡的那道傷日日用上好藥物照料著,已是漸漸好了,結了痂,隻等痂落。
今日起來後,雲湘自覺傷口又好了一些,她疊被收拾好屋子後,便讓婢女帶著出了院子打算去找衛夫人一趟。
如今她與陸鈞山已是說開,兩人沒了關係,她再住在將軍府有些不妥了,她有賺錢的手藝,可以自己賺錢,到時在將軍府旁邊租一間屋住下,有將軍府威名,也不必擔心屑小前來騷擾。
這是她暫時的打算。
沒了這世間唯一的親人,她究竟是何去何從,她自己也未曾想好,更彆提女子獨活在這世道萬般艱難。
這是雲湘進這院子後頭一回出來,沿途風景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看,路過那一晚路過的池子時,想起那幾個小童間的廝打,忍不住又朝那兒看了一眼,如今那兒空空如也,自然是沒人再打架的。
到了衛夫人那兒,婢女前去通稟,隨後又匆匆出來,小聲對她道:“戚姑娘,大爺在裡頭,夫人正與他說話呢,還請姑娘稍等一等。”
聽到“大爺”兩字,雲湘稍愣,隨即很快又反應過來,此大爺指的是衛堔,不是那霸道男人,她柔和地點點頭,站在一處樹下等著。
隻那母子兩個都是火爆脾氣,忽的就吵了起來,雲湘被迫聽了。
衛堔粗聲粗氣道:“阿娘真是的!我這般年紀沒開過葷又如何!我身子好得很,無須什麼女人!不成親!”
衛夫人也很有將門夫人的彪悍,頗有不顧及兒郎顏麵的潑辣:“那這幾日日日早上濕了褲頭被褥是哪般?這般憋著怕是要遲早憋出病來!問你可有瞧中哪家姑娘,你又不耐煩說沒有,那你說說你這是怎了?”
衛堔很是羞惱道:“阿娘莫要管我這些!”
衛夫人就也惱道:“真是兒大不由娘,老娘不管你誰來管你?叫你娶妻又不是叫你賣身,做出這般貞潔烈婦模樣給誰看呢!我瞧中的那些姑娘雖都是武將家女兒,但生得都是極好的,和你很是般配。”
衛堔粗著聲兒不耐道:“好男兒當是建功立業,如今孩兒不想娶妻,阿娘莫要逼我!”
衛夫人又遲疑道:“你莫不是瞧中了什麼不能娶的婦人吧,求而不得便日思夜想才這般日日濕了褲頭?還是你偷著去了秦樓楚館?”
衛堔真是惱了:“阿娘!”
衛夫人便又道:“我武將家不太講究門第,可總還是要清白人家的姑娘的,你心中掂量著點兒!有耐心教養個啞童小兒,卻沒心思討媳婦,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臭脾氣!”
說罷,母子兩個又說了幾句,都有些不痛快,不多時那房門便被人從裡用力拍開。
雲湘被驚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就對上了衛堔那張曬得黝黑的臉,他抿緊了唇,似乎因為氣惱渾身肌肉鼓脹著,見到院子裡有人,便也抬頭看過來,看到雲湘愣了一下,隨即不知想到什麼,臉發紅發燙,卻慶幸自己生得黑,叫人輕易看不出來。
衛堔坦然自若地走出來,對著雲湘點了下頭算作打招呼,便快步離了去。
雲湘也沒將這事多放在心上,她在外邊等了會兒,才是由著婢女將她帶進屋去。
衛夫人顯然已經調整好情緒,沒了那倔強黑蛋子大兒擾神,她還是颯爽寬厚的將軍夫人呢,此刻見了雲湘,便若無其事地衝她笑,先問她身子如何了,又問今日怎不好好養傷過來尋她。
雲湘眉目如畫,笑起來柔和如春風,光是瞧著,衛夫人也是覺得賞心悅目,隻聽她細細說著叨嘮多時想要離去之意。
衛夫人自然是不肯的,且不說陸鈞山那兒給丈夫留的話,就說這美貌弱女子離了人庇護在這西北如何過活?
“將軍府豈是差你一口口糧?且在這安心住下,我生了三兒隻得一女,如今玲瓏有你作伴每日都快活得很,你且就當她姐姐陪著她,再者玲瓏放下對鈞山的旖念也多虧了你,我衛家豈是那般忘恩負義之人?”
雲湘不好拂去她好意,卻是打算好了這一兩日便出門去城中看看能否淘換到好木料,再去定製一套刻刀。
回到院子裡,雲湘無事可做,便回了屋,打算再去翻看那本繪製著精妙圖紋的畫冊。
但她剛進屋,一眼便瞧見了站在窗下低著頭翻弄那畫冊的高大男人。
那等熟悉的俊挺背影,隻一眼雲湘便認出那人是誰,她呼吸一滯,下意識就想轉身走,但聽到動靜的陸鈞山已是回過頭來。
男人俊美的臉兒神情冷峻,狹長鳳目緊鎖住她,深深端詳這張幾日未見的俏顏,仿佛幾日不見,養得頗好。
陸鈞山心中想著那一日陳啟文說的關乎伏低做小的話。
那屬實是把男兒顏麵踩碎在腳底下,全然不要臉麵了,比如跪著搓衣板懇求婦人原諒,比如攬了婦人活計替她洗衣做飯,比如婦人說什麼便是什麼,要柔聲細語說話,哄她愛她,在床榻之上伺候她舒心為主……這倒是不難,但隻怕現在他跪著都上不得這小婦的榻。
經過幾日,陸鈞山被揉搓過的心自覺已是重新堅挺了幾分,今日才會強行挺著顏麵出現在這兒。
“爺今日來此是有事與你相商。”陸鈞山麵色平淡地說道,鳳眼卻是覷著打量那小婦神色,見她眉頭微蹙,顯然對於他的到來很是不喜,心頭又是酸苦惱恨,卻是拿出萬年忍功強忍著。
雲湘平和地道:“敢問何事?”
“爺不日將要進京述職,恰逢太後壽辰,需一件壽禮,西北無甚好貨,忽憶起你有木雕技藝,便向你求購一尊木雕做禮,以山河萬景為圖,木料爺這兒出。”陸鈞山也語氣平和。
雲湘默然半晌,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拒絕此等好事,女子要想在這世道生存,若是有大名也是益事一樁。
她垂眸低聲問:“大爺何時要呢?”
“十日後。”
雲湘算算日子,很是緊,但也不是不可以,點了頭,“可以。”
陸鈞山說完了事,仿佛就要走了,他放下手中畫冊,幾步朝門口方向走來,路過雲湘身側時,卻忽然停下腳步,道:“爺自從有了你,就沒碰過旁的女子了,一次都沒有。”
他冷著麵冷著聲兒,說完便是紅了耳根,似是羞惱難堪萬分,看她一眼,見她似乎無動於衷,又抿著唇凶神一般抬腿往外走。
幾步後,他又回來,一邊心中有氣似是委屈含惱,一邊又強忍著想用溫柔聲音,最後麵目有些古怪堪稱扭曲,聲音卻柔得讓人哆嗦,他問:“你信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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