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天河略顯稚嫩的臉忽然就陰沉了下來。
慍怒的表情在他的臉上停頓了幾秒,隨即就煙消雲散。
一瞬間,他又變成了那個笑逐顏開的天真少年。
“可惜呀可惜,”薑天河歎了口氣,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玻璃,“本想跟大名鼎鼎的夜鬼促成一場合作呢。”
“合作?”江洋抬起眼睛。
“如我所說,你的身體狀況,應該支撐不了多久了吧?”薑天河笑著說,“每一次釋放諸魔禁域,哪怕隻在很小的範圍內,都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巨大的損耗。
江洋,你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而已,這份契約會吞噬你的壽命。”
“”
“現在的你持有諸魔禁域,就和手持著高爆彈的孩子一樣沒有任何區彆。”薑天河侃侃而談,“你現在多少歲?三十?而你還有多久可活?八年?還是十年?”
“真可憐。”
薑天河歎息,他透過準心觀察著江洋的表情,像是謹慎的獵人在窺視籠中猛虎。
“所以你不敢讓自己的人生和彆人有任何瓜葛,這麼多年來,你不敢愛上彆人,也害怕讓彆人愛上你”
薑天河說著勾起了嘴角,聲音裡難掩笑意。
接著,他湊近玻璃,一字一句地說
“包括林瀾,對麼?”
江洋微微一怔。
那一瞬間,他的瞳孔裡有什麼東西像是緩緩黯淡了。
“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東西罷了。”江洋毫不在意地開口,“我跟林瀾在工作上有所往來很正常,你們審判院也會關注這種沒頭沒尾的事情麼?”
薑天河毫不掩飾地笑了“這是代行官必備的技能呢,行動之前要做好調查,尤其是麵對危險的拘束官,我們要清楚他們的軟肋和弱點。”
“比如咯,剛剛你的眼神就告訴我,你愛她。”
江洋沉默地一愣。
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站在玻璃外的薑天河。
他愛林瀾麼?
他不知道。
他隻是偶爾會去想,如果自己和林瀾結婚了,他們兩人組成的小家會是什麼樣子的?
兩個人約會逛街看電影?還是周末在家做做飯,放假了一起出門遠遊?
林瀾喜歡下雨天,她說下雨的時候總感覺廣闊的天和地都被接連了起來,有種很特彆的味道。
她說自己喜歡在下雨的時候看電影,然後在暗淡的聲光裡昏沉著入睡。
她說自己喜歡在春天的時候驅車去城郊的花田買一些新鮮的花,修修剪剪後扡插在客廳的花瓶裡。
她說自己喜歡在夏天的夜裡去鬨市吃火鍋,走在靜影沉璧的河邊,吹著晚風抬頭望著月色融融。
林瀾和他一直都忙著各自的事情,如果不是公務,見麵的機會其實很少。
而他想要約林瀾一起吃個飯,自從上次打賭輸掉了,到現在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和機會。
一個連戀愛經曆乾淨得像是張白紙的人,卻老是想著和彆人結婚後的生活,說出去大概會惹人發笑吧?
可他就是這麼一個笨拙的人,不會甜言蜜語,不會討人開心,以前的同事們都嘲笑他像一根笨木頭。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得到諸魔禁域,要是就這樣簽下一份製式契約,當一名普通的拘束官,或許還能活很久。
或許還有時間變得不那麼笨拙,變成一個會討人開心,受女孩歡迎的江洋。
可他現在這幅樣子,不笨拙還能怎麼辦呢?
像托尼·史塔克那樣當一個騷包的花花公子麼?
在秦尚遠這樣年紀的孩子看來,他已經是個大叔了。
不解風月的大叔戀愛是會被年輕人們恥笑的,他們應該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忙得焦頭爛額,要麼就挺著便便大腹醉倒在生意場的酒桌上。
什麼風花雪月兒女情長,這些屬於年輕人的美好,跟大叔沒有關係。
更何況這個大叔就快要死了。
真的被薑天河說中了,他真的隻有幾年可活,甚至不到八年。
諸魔禁域的每一次生效都是對他身體的一次煆燒,契約終究是惡魔的東西,人類的身軀隻是勉強能夠催動它罷了。
像他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談愛,或者不愛呢?
愛從來都是細水長流的。
他老是會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火鍋店的霧氣裡看到林瀾的側臉,那個穿著彼得潘領連衣裙的女人美得像是一幅工筆畫。
這樣的畫是需要你一筆一筆輕攏慢撚勾勒出來的啊,可你的生命熱烈短暫得就像是冬天壁爐裡的乾柴,你的靠近隻會讓這幅畫葬身火海,又怎麼能給她幸福呢?
約會電影,做飯旅遊,又或者是窩在下雨天的沙發裡看一場昏昏欲睡的電影
這樣平淡如水,卻幸福滿足的生活,果然還是隻能讓彆的男人去實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