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秦尚遠愣愣地看著蘇柏,雨水澆透他的頭發,一刻也不停地順著臉頰往下滑落。
摩洛克的眼瞳被紅色的瞬膜覆蓋,他以俯視的姿態凝視蘇柏,似乎有一股蒼白的火焰從眼底騰起。
“煉靈寂焰。”摩洛克的聲音如同洪鐘,雨水蒸騰成為白汽。
秦尚遠身軀猛地一震。
他當然知道煉靈寂焰,這是過去的煉金師用來獲得純淨材料的契約,會將以安靜的白色火焰將一個人的靈魂慢慢燒儘成灰。
這個世界上死亡不是終點,因為人是有靈魂的。
可如果連靈魂也死了,即使是惡魔也不能從地獄的岩池中再爬起來。
熾白色的微弱光芒忽然出現在了蘇柏的身體表麵,它們安靜地發著光,在晦暗的雨幕中勾勒出一道微白的光圈。
蘇柏靜靜的好像並沒有痛苦,眼底的暗紅緩緩褪去,好看的琥珀色露了出來。
那是她眼睛原本的顏色,秦尚遠以前老覺得蘇柏的眼睛是班上最漂亮的。
隻是她老擺著一副臭臉,讓許多人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隻有秦尚遠敢看。
因為他認識了蘇柏六年,做了三年同桌。
至少她上課看故事會的時候不會臭臉,反而柔和又溫暖,長而濃密的睫毛像是兩簇小刷子。
睫毛下那對琥珀色的眸子流光閃轉,像沙漠裡的寶石。
可現在它們在逐漸變得黯淡,仿佛閃滅不定,將熄的星辰。
恐懼如同一隻巨爪攫住了秦尚遠的心臟。
“你他媽在乾什麼?!”他忽然瘋了似地朝摩洛克大吼,拚命想要掙脫使魔的束縛。
他拚勁全力扭轉身體,一撥使魔被他掙脫,可另一撥又越過雨幕緊緊鎖住了他。
使魔們仰天尖銳地吼叫,鱗與鰭儘數暴怒著張開。
那些細長嶙峋的尖爪深深摳進秦尚遠的肩胛骨與腿骨,鮮血淋漓地將他鎖死。
尖爪上仿佛塗有某種腐蝕性的粘液,傷口傳來沁入骨髓的劇痛,秦尚遠被數十頭使魔拖著,強行張開了雙臂。
血液混著雨水在他身上衝刷,這一刻他仿佛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每次都是這樣!
無儘的怒火在心頭猛地燃起,秦尚遠目眥欲裂。
每次都是這樣!!
“我,摩洛克我!”秦尚遠不顧一切地掙紮著。
可他每掙脫一寸,使魔們的利爪就深入他的血肉一寸,那副困住他的枷鎖也更牢固一寸。
劇痛仿佛蛇蟲那樣拚命地鑽進他的腦子裡,秦尚遠在雨中怒吼,憤怒仿佛滔天的巨浪在胸口湧動,可這有什麼用呢?
弱者的憤怒,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
他隔著晦暗的雨幕,蘇柏的臉在他眼裡卻清晰可辨。
她的頭發被雨水澆濕,黏在那張清秀卻傷痕累累的臉上,身上的血跡被雨水衝刷著,看起來像一隻沒人要的布娃娃。
蒼白的光焰在蘇柏的周身靜靜地流淌,蘇柏的那一頭長發忽然開始被那股蒼白光焰侵蝕,從發梢開始緩緩地成片枯萎,接著化為灰燼。
她似乎沒有痛苦,隻是安靜地垂下眼簾,像是沉睡在一場無儘的夜夢裡,如同行屍走肉。
可下一秒,蘇柏的嘴唇忽然微微翕動,秦尚遠措不及防地一愣。
他認得唇形,他知道蘇柏在說什麼。
蘇柏在說“逃走,活下去。”
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