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聽秦尚遠說出了那個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他閉上雙目,長長地歎了口氣。
“您是說,他故意透露這種壞消息來”秦尚遠愣住,他萬萬想不到夏守對這次意外的判斷會是這樣。
“熾陽他啊,果然不是一個會甘心的人。”夏守緩緩說,“畢竟也快年過半百,結果在家族裡卻還是頂著個二世祖的帽子,他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對我這個父親的不滿啊。”
“來報信說超兒和葉兒失蹤的,是他手底下的人。”
夏守低垂眼簾。
他似乎並沒有對兒子暗地裡的衝撞感到憤怒,隻是略微有些失望。
“雖然他沒有覺醒血脈,但他太懂我這個父親了,也知道明神孽相並非真的無懈可擊。”
這麼一說,秦尚遠心裡也清楚了。
同時不得不感慨夏家這潭水,遠比看上去要幽深。
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刺殺。
而是一個最熟悉你的人所斬下的無形快刀。
他太熟悉你了,所以精準地知道你的所有死穴,也知道如何斬殺你於無形。
就算被識破,你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那您要怎麼處置他?”秦尚遠猶豫著問。
夏守搖搖頭。
“您不生氣?他的這個舉動可是差點殺了您!”秦尚遠不解。
夏守還是搖搖頭。
“知道我為什麼偏偏把你留下來麼?”夏守微笑著沙啞說。
“不知道。”秦尚遠愣了愣。
“因為你小子還不是夏家的人,”夏守說,“所以我這個老頭子,才能把這些心裡話告訴你。”
“我活了一輩子,母親因為我的血脈覺醒而死,父親在那之後鬱鬱寡歡,最後將家族托付給我,也含恨而去了。”
夏守的灰瞳裡沒有焦點。
“後來我有了妻子,她為我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可後來妻子因為惡魔的紛爭而死,小女兒也死了,大兒子與我決裂,餘生不再相見”
夏守緩緩抬眼,看向秦尚遠。
秦尚遠被那雙沉默的灰瞳震住了。
蒼濁的眼中藏著的,不是東夏之龍的鋒芒。
而是作為一個兒子、丈夫和父親的自責,和孤獨。
夏守如今已然登上了裡世界的頂峰。
可頂峰之上,無人作陪。
“我雖然還有一群可愛的孫子孫女,”夏守疲累地喘息著,“可我隻剩下熾陽這一個兒子了啊。”
“如果我還要對他施加懲罰與他決裂,那我夏守活了一輩子,臨到頭,就真成孤家寡人了,”夏守輕聲說,“很寂寞的。”
秦尚遠忽然有些難過,覺得自己像是在聽一個老人述說遺言。
“既然他想要這個位置,那我就給他吧。”夏守歎息。
“在我剩下的生命裡,我會舍去夏家家主的職責,將夏家的大權,全權交給夏熾陽。”夏守說到一半,話鋒一轉,“隻不過,我不能把孩子們的未來也交給他。”
“我做了一輩子命運的奴隸,不想孩子們也戴上這樣的枷鎖。”夏守看著秦尚遠,一字一句地說,“我作為大家長,必須守住他們的笑容,這是我夏守這輩子,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秦尚遠看著這個老人堅毅的神色,肅然起敬。
“秦夏兩家,都困在自己的命運裡,而你的父母為了讓你擺脫秦家世代的命運,已經竭儘全力了。”
秦尚遠心中“咯噔”一聲,瞳孔微微震顫。
爸爸媽媽是為了讓自己擺脫所謂的“命運”而死的?
那麼,到底是怎樣的命運呢?
“隻不過,違逆命運的代價是巨大的,他們至死也沒能完成。”夏守看著他的眼睛,“即便如此,你也會沿著他們的道路,向命運宣戰,至死方休麼?”
秦尚遠微微攥緊了拳頭。
“會。”秦尚遠輕輕開口,“老爺子,我們也許是命運的囚徒,但絕不會是命運的奴隸。”
囚徒會擊碎牢籠。
而我會斬斷命運。
至死方休。
“很好。”夏守讚賞地笑了,他強打起精神,“秦家主。”
“在。”秦尚遠雖然不知道夏守為什麼突然這麼叫他,卻也還是嚴陣以待。
“我現在正式委托你,找到葉兒和超兒,將他們帶回家。”夏守蒼老嘶啞地說,他將老樹皮般的手覆蓋在秦尚遠的手上。
“沒問題。”
秦尚遠毫不猶豫。
就算夏守不說這件事,秦尚遠也會想方設法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