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無可替代,是有兩點,第一點,這東西不能輕易動,就像是屎山上運行的代碼一樣,要是動了,那整個屎山都得塌.想一下,算上交趾布政使司,如今大明十四個布政使,上百個州府,六千多萬人口,這麼多年來奉行的道德思想標準都是這套,忽然間就改了,那要造成多大的想混亂?第二點,就是對於皇權來講,這套東西已經最優解了,就算是朱雄英以後完全掌握了權力成為了皇帝,並且願意在維持整個國家穩定發展的前提下讓渡權力,那也最多就是弄君主立憲製,當然這玩意搞不好就成了大明特有的“君主離線製”,皇帝不上朝,文官首輔把持朝政。
而且歸根到底,思想這東西,都是在不同的經濟基礎下產生的,老祖宗說的很清楚了,“倉稟實而知禮節”嘛。
器物可以從現代拿來用,但是思想直接拿來用,沒有對應的經濟基礎,很容易就會水土不服,所以先把經濟發展起來是要緊的事情,以後的人才會考慮這些思潮方麵的問題。
對於這些大概率是身後事的事情,朱雄英秉持的態度倒也佛係,那就是四個字,順其自然。
或許其他人無法看穿未來的發展趨勢,但是朱雄英能看穿,隨著經濟的發展,大明終歸是要進入到下一個曆史階段的,到時候有沒有皇帝可能都說不定了,畢竟皇權在客觀上是阻礙曆史發展的。
這種浩浩蕩蕩的曆史大勢,是誰都無法阻止的,朱雄英也不打算改變什麼,隻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讓大明成為一個全球性的帝國,全麵地進入工業時代,對於朱雄英來講已經夠了。
不過這些都是長遠的、以後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做好手頭的工作。
“不必多禮了。”
朱元璋的聲音有些啞,應該是沉浸於工作,半天沒喝水了。
“此次召見你和英兒來,是有兩個消息。”
朱元璋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頓了頓,繼續說道:“舊港一戰,我大明艦隊大獲全勝,不僅震懾了滿者伯夷帝國,也向南洋諸國展示了我大明的實力,但這次勝利隻是開始,接下來如何在南洋擴張勢力,鞏固戰果,才是重中之重。”
艦隊上下的封賞,以及舊港宣慰使司的官員委派,這些都弄得差不多了,如今艦隊既然開始休整,那接下來的事情,也得謀劃謀劃大明不算是巨大的草台班子,但這種頂層戰略,尤其是涉及了不少嚴重超出很多人認知的東西,還是沒有人有太多可行的建議以及對應的戰略眼光的。
軍機大臣們就是如此,讓他們針對一些常規的事情,去提出建議,或許可以,大多數還比較靠譜,但是要讓他們針對大明在南洋如何繼續擴展來提出建議,那就不太行了一方麵是文臣不知兵,很多時候都會有一些異想天開的,或者說“他們不覺得有問題但實際上問題很大”的想法;另一方麵則是對於南洋的地理環境和勢力分布,即便是這些人,也不掌握詳細全麵的資料,所以根本就是無從談起。
而五軍都督府的高級將領們,倒是沒有文臣在這兩方麵的不足,可他們提出的建議,也都是有著自己的立場的,甚至有人還不太想看水師立下太多的功勞,總之什麼都有吧,所以朱元璋聽了聽,也沒有發現有特彆符合心意的建議。
朱標顯然已經對於此事有了不少的思考,上前一步道:“父皇,兒臣以為,南洋之地,物產豐富,商貿發達,實乃我大明海外擴張的絕佳之地。我們不僅要控製關鍵港口,如淡馬錫港、舊港,更要加強與當地豪強的合作多一些力量總歸是好事情,主要在於共同抵禦外敵,同時促進海外與大明的貿易往來。”
“所言不差。”
朱元璋微微頷首,顯然對朱標的見解頗為滿意:“不過,滿者伯夷帝國雖遭重創,但根基未動,仍需警惕,還是要製定長遠戰略,逐步蠶食其勢力範圍,確保南洋局勢的穩定。”
對於朱元璋來講,這種謹慎當然是有必要的。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是這麼大一個帝國呢?就算是驟然崩塌,那也得有個過程,不會一下子就塌了,秦末、隋末的天下大亂烽煙四起,也不是馬上就起來的。
而且站在大明的角度來看,這場大海戰雖然取得了非常大的勝利,但是對於滿者伯夷帝國的創傷程度,依舊是存疑的,就跟拿著一根棍子打狼一樣,一下子錘腦袋沒打死,那狼凶性上來了,就會追著你咬了,就算不被咬重傷,那也得掉塊肉。
朱元璋就不懷疑,滿者伯夷帝國依舊有卷土重來的可能。
接著,他將目光轉向朱雄英:“英兒,你覺得接下來滿者伯夷那邊,是會全力報複,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還是會繼續亂下去?”
“孫兒覺得,應該會繼續亂下去,滿者伯夷在南洋驟然興起,不修德政,以超絕武力統治千島,如今引以為傲的艦隊又被我大明擊敗,內部定然紛擾不休,再加上其主剛剛繼位,法統不足,如果不能迅速地鎮壓,那麼隻會越來越亂,是無法凝聚舉國之力,來與大明再行征伐的。而且,想要鎮壓叛亂,震懾不服從的地方諸侯,就需要強橫的軍隊,滿者伯夷現在哪還有這種能力呢?”
朱元璋點了點頭,朱雄英的分析,未嘗沒有道理。
隻不過,朱元璋的性格裡還是有不少悲觀的東西在裡麵的.這跟從小的經曆有很大關係,朱元璋很早就學會要做好打算去麵對最困難的處境的心理底線了,凡事都是往最壞的方向去預計。
但是如今看來,舊港大海戰結束了一段時間,滿者伯夷帝國依舊沒什麼反應,應該是沒這個能力再與大明一決雌雄了。
實際上,滿者伯夷帝國,之前就已經到了擴張的極限。
這一點,是有很多端倪來證明的。
為什麼滿者伯夷帝國,把三佛齊王國的地盤,吞噬到了隻剩一個蘇門答臘島,卻遲遲不肯全力進攻?
如果說顧忌其他方向的敵人,那麼滿者伯夷帝國明明後續對淡馬錫港進行了毀滅,理論上有相當長的窗口期去登陸蘇門答臘島,滿者伯夷帝國也沒動靜啊。
原因並不難猜,除了老國王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帝國到極限了。
海洋帝國,比陸地帝國的統治成本,要高得多。
這其實是一個第一眼看起來合理,第二眼看起來不合理的事情。
貌似碎片化分布在海洋上的島嶼不好統治,但實際上,也不需要對邊緣小島進行有效統治,玩羈縻就行了,而且水路運輸比陸路運輸的成本要低得多。
但之所以這麼說,自然也有其原因所在。
——因為地理條件的限製,帝國的統治層級,被扁平化了。
陸地帝國,譬如大明,可以通過“布政使司州府縣”的三級管理方式,來實現政令的上傳下達,對百姓進行管理。
但海洋帝國則不是這樣,即便是有鬆散的行省製度,到了地方,本質上玩的還是島嶼酋長製度。
能不能跟陸地帝國一樣,搞改土歸流,派大量的流官進行管理?
做不到。
至少滿者伯夷帝國是做不到。
製度演進和改良,都是需要漫長的時間的,滿者伯夷帝國興起的太突然,本質上也不是一個獨立的文明,所以就嚴重缺乏這方麵的底蘊。
即便是經曆了強權宰相的整頓,建立了一套看起來還像回事的文官係統,但看穿了表麵,還是能看出來裡麵的內核,是極為簡陋的。
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來形容,最合適不過。
而行政管理能力的低下,就意味著滿者伯夷帝國雖然疆域遼闊,但是在戰敗後,是無法動員大量的後備軍隊或者調集足夠的人力物力,在短時間內重新建立起一支龐大的艦隊,並且給這支艦隊準備好充足的物資的。
朱雄英沉吟片刻,又補充道:“而且孫兒以為,我們同時要利用外交手段,分化瓦解其內部,孤立其勢力,此外,對於滿者伯夷帝國西邊的三佛齊王國以及東邊的呂宋王國,我們也應多加交往軍隊還是要控製住,不應該讓他們深入蘇門答臘島的內部,隻要在舊港站位腳跟就好了,加強那裡的海防建設,確保海上通道的暢通無阻。畢竟北麵有淡馬錫港,南麵有舊港,大明已經在南洋立於不敗之地了,進退都有憑仗,也能夠鉗製住海峽的東段出入口。”
總而言之,大明接下來在南洋的戰略,就是發展貿易,儘量避免動兵。
這一次,大明雖然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是還是有一些損失的,艦隊裡不少船隻沉沒,剩下的艦船也大多都需要修補,人員也都有傷亡,精神上更是疲憊。
在這種狀態下,既然滿者伯夷帝國不來再度發難,那大明也樂得休養生息。
同時,下南洋最重要的目的,自然就是搞海上貿易。
這次大明的雷霆出手,狠狠地震懾了占城以南的這些南洋勢力,讓他們都意識到了,大明可不是什麼好惹的勢力,相反,大明絕對能做到讓你初一滅國不用等到初二。
所以雖然沒有出現“萬國來朝”的盛況,但南洋的各個勢力,不管是叫得上名,還是叫不上名,還真就都不約而同地派人來大明覲見了,隻不過有一些如今到了廣州,有些還在路上。
這一仗,給南洋也算是打出了一個相對和平的貿易環境,陳祖義的海盜們,跑到了滿者伯夷帝國的地盤上,有著大明艦隊的威懾,再加上舊港這個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海盜們也沒有什麼好的機會流動劫掠了,南洋應該不需要多久,就會以舊港和淡馬錫港為節點,開始貿易的大爆發。
接下來,朱雄英又大概講了講自己的想法。
而說到了海外貿易,自然就順理成章地談到了今天父子兩人看到的經濟的改善。
說到這裡,朱雄英話鋒一轉:“海上貿易一定會帶動國內經濟,棉紡織業的興起不能僅僅滿足於此,除了民間的熱賣,這種好東西,在海外也一定是有市場的,肯定會廣受歡迎,所以還需商人們把貨帶出去,進一步拓展市場,然後棉紡織工廠區這邊,也要提高生產效率.接下來可能會迎來一波需求的大爆發。”
這點不假,南洋人,肯定是需要大量的棉紡織品的,這一點荷蘭人和英國人已經在另一個世界驗證過了。
所以,要是沒做好生產規劃,還這麼不緊不慢地生產,那到時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用棉紡織品源源不斷地收割南洋國家的財富,可比像陳祖義等海盜一樣直接劫掠,要好得多。
朱雄英說完了,朱標接茬道:“父皇,兒臣以為,我們可以借鑒江南的成功經驗,將棉紡織技術推廣到其他地區,特彆是南方各省。同時也得加強水利設施建設,提高農田灌溉效率,增加棉花產量,為棉紡織業提供充足的原料。”
朱元璋點點頭,目光中透露出幾分讚賞:“不錯,農業乃是國家富強之本,棉花也算農業嘛,你去與禮部、工部製定出來一個詳細計劃。”
“是。”
朱標躬身應命。
隨後,他的目光有些閃爍,話語也猶豫了起來。
“兒臣還有一事想與父皇談一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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