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武二十四年即將畫上句號的時候,一支規模不算龐大的明軍分艦隊接到了命令後,從清化港出發,悄然駛向南洋,目標直指淡馬錫港。
淡馬錫港,作為曾經南洋繁華的貿易中心之一,與舊港、馬尼拉齊名,但如今卻是一片蕭條。
滿者伯夷帝國的軍隊一把大火過後,城牆傾頹,坊市焚毀,昔日的輝煌已成過眼雲煙,幸存的百姓回到城中後再次聚居,規模隻剩下了可憐的小漁村大小。
當明軍分艦隊的艦船出現在海平線上時,原本寧靜的小漁村仿佛被驚雷擊中,村民們紛紛湧向海邊,茫然地看著那些巨大的船隻。
戰艦上的將領身披戰袍,手扶腰間長劍,正是此次行動的指揮官——俞通淵。
俞通淵是俞廷玉三子裡年紀最小的,作為洪武開國名將俞通海、俞通源之弟,背景自然就不必多說了,早年便因父兄故,充參侍舍人,在朱元璋那裡是掛了號的,後來隨徐達征戰秦、隴、燕、趙,積功授都督僉事,隨藍玉出征,參加了捕魚兒海之戰,又隨顧成征都勺、龍場諸蠻峒,克辰沅、寶慶,多有俘獲。
南安侯俞通源主持水師以後,也沒虧待弟弟,把他調到了清化港駐防。
如今有了獨當一麵的機會,雖然隻是一支分艦隊的指揮官,但還是給俞通淵爭取到了。
而走關係歸走關係,俞通淵的能力其實也沒的說,就算不提白溝河之戰的悍勇表現,本身現在的戰功就距離封侯隻差臨門一腳了,他跟隨諸位名將作戰的時候表現的非常不錯,眼下需要證明的,就是他獨自領軍的能力。
“淡馬錫去國萬裡覓封侯。”
俞通淵喃喃自語,不過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眼前的挑戰異常嚴峻,淡馬錫港雖然已是一片廢墟,但滿者伯夷帝國的影響力猶在,周邊各種勢力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動攻擊。
而且,淡馬錫港的百姓在經曆了戰火洗禮後,心中難免存有恐懼不安,如何安撫他們,贏得他們的信任,也是俞通淵需要麵對的一大難題。
那麼,明軍能不能像滿者伯夷帝國一樣,再把淡馬錫屠一遍,然後遷徙一些人口過來?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完全沒必要。
因為眼下回到淡馬錫重新聚居的百姓,隻是很少的一部分,絕大多數,還是都躲在馬來半島南端的其他地方觀望呢,如果這裡徹底安全了,才會遷徙回來。
實際上,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就是,如果真的淡馬錫隻剩了一個小漁村的人口,那麼拜裡米蘇拉建立的滿剌加蘇丹國,是不可能在短短十幾年間,就迅速發展壯大起來的,哪怕有大量移民也不行。
再加上這些百姓,基本上都是懂漢語的,其中很多人祖上都是福建或者廣東移民過來的,受媽祖文化影響很深,所以大明的艦隊並非無法跟他們交流,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多少人能移民過來,沒必要趕儘殺絕。
更重要的是,俞通淵此次出征,是獨當一麵,沒有父兄和諸多名將的庇護,他必須依靠自己的智慧來應對各種突發情況和複雜局麵,同樣,如果剛來就下令屠殺,消息傳回國內,對他自己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事。
隨著艦船緩緩靠岸,俞通淵帶領明軍將士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他們整齊列隊,甲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展現出明軍的威武雄壯來。
村民們甚至都不跑了,因為這些故土難離的人很清楚,在軍隊麵前,他們做什麼都是沒用的,如果這支陌生的軍隊真的想要屠戮他們,他們沒有任何反抗或者逃跑的餘地。
俞通淵走上前去,大聲向村民們說道:“吾等乃是明軍,此次前來是為了保護此地安寧,軍民無礙,切莫驚慌!”
俞通淵的話語讓那些原本驚惶不安的淡馬錫百姓們稍稍安定了下來,雖然有些字聽不太懂,但總體來講,漢語他們還是能聽出來的。
他們中許多人雖久居異鄉,但血脈中流淌的仍是漢人的血,對於明軍,他們有著天然的親切感。
“明軍?是漢人的軍隊嗎?”人群中,一位年長的老者顫聲問道,他的眼中閃爍著希望。
漢人的軍隊,千百年來都未曾來到此地,他們這些漢人移民,早就習慣了與各個民族的軍隊打交道,卻唯獨忘了漢人的軍隊是什麼模樣了。
而且,淡馬錫和大明一向是沒有邦交的,也未曾遣使朝貢國,所以他們也僅僅是聽過大明的名頭,但明軍是個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正是!”俞通淵點頭,聲音鏗鏘有力,“我們是大明洪武皇帝陛下的軍隊,特來此地保護百姓,重建家園。”
聽到這話,村民們議論紛紛,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在這片被戰火蹂躪的土地上,他們早已習慣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如今突然聽說是漢人王朝的軍隊來了,心中既驚又喜。
“太好了!我們終於有救了!”一位年輕的漢子激動地說道。
“是啊,漢人的軍隊來了,我們就有希望了。”一位婦人抹著眼淚,聲音哽咽。
明軍的士兵看著眼前的百姓們,都不免有些感歎,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責任感。
他們都很清楚,此行的任務不僅僅是占據這裡,更是要重建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人們的信心。
不過,還是有很多百姓有些疑惑和不安,然而,俞通淵並沒有放棄,他繼續耐心地解釋安撫,逐漸讓他們相信明軍確實是來幫助他們的。
淡馬錫港的廢墟上,海風呼嘯。
俞通淵下令,將士們迅速登陸,開始清理廢墟,搭建臨時營地。
他很清楚,要讓這些村民接受大明,需要時間,他下令將士們不得擾民,同時要儘可能幫助村民重建家園。
搭建好臨時營地後,靠著船上搭載的各種物資,明軍開始幫助村民修複房屋,淡馬錫港上再次響起了久違的“叮叮當當”的聲音。
與此同時,俞通淵開始派出探子混雜在商船裡四處打探消息,了解周邊勢力的動向。
淡馬錫港的戰略位置極為重要,一旦占據,便可控製整個南洋最重要的交通要道——滿剌加海峽的南端出口。
同樣,這裡也是周邊勢力覬覦的對象,明軍分艦隊的實力並不算強大,隻有十幾艘船,必須小心行事。
而俞通淵率領的這支明軍分艦隊的任務卻很重修複城牆、重建房屋、恢複交通和貿易,逐漸讓淡馬錫港煥發出新的生機,沒有大量的投入根本做不到。
而且滿者伯夷帝國並不會輕易放棄這塊寶地,若是已經廢棄倒也罷了,但有人占據這裡,他們就隨時可能發動攻擊,明軍分艦隊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以應對有可能的突發情況。
至少,他們要堅持到下一批艦隊的到來。
而最先得知明軍占據了淡馬錫作為據點的,正是暹羅人。
暹羅王國與大明的交往在南洋諸國中是比較早的,以前暹羅王國叫做阿瑜陀耶王國,洪武開國的時候,朱元璋即派遣呂宗俊等人前往阿瑜陀耶王國,次年,阿瑜陀耶王國派人帶著六頭馴象隨呂宗俊等入貢,自此兩國間的交流往來不斷,來往使臣絡繹不絕,洪武十年的時候,阿瑜陀耶王國的世子昭祿群膺奉命出訪大明,朱元璋派使臣往賜阿瑜陀耶國王以“暹羅國王之印”,從此,“暹羅”這一名稱正式固定下來。
而暹羅人,因為跟大明交往的時間比較久,再加上受到了征安南之戰的充分震懾,所以其實是心懷畏懼的。
這一點也可以從朱雄英知道的一件事情裡看出來,那就是如果曆史線沒有改變的話,在永樂時代,占據淡馬錫的拜裡米蘇剌派遣使臣出使大明,請求冊封國王賜以誥印,使其獲得了與暹羅國王平起平坐的地位,暹羅國王得知這一消息極為不滿,派兵奪走了他手中的誥印,進行武力乾涉,滿剌加王國遂派使臣將此事奏與明廷,而很快鄭和就帶著艦隊來了。
在鄭和第三次下西洋的時候,登陸暹羅後,在暹羅國王麵前譴責了其強暴行徑,告誡其不要對滿剌加王國肆意欺淩,在明軍的強大武力麵前,暹羅國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過失,並派遣使臣向明朝進貢以表悔過之誠意,隨後鄭和艦隊又到了淡馬錫,為拜裡米蘇剌舉行封王儀式,賜予雙台銀印和冠帶袍服,在城中立碑,表明這個國家是我大明罩著的,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哪個南洋國家敢動滿剌加王國了當然,這也是因為敢跟大明對著乾的舊港、錫蘭王國、滿者伯夷帝國等勢力都被揍了。
暹羅國,阿育他亞。
這座頗為雄偉的城池乃是一百五十年前泰族首領拉瑪鐵菩提所建,地處湄南河和巴塞河的彙合處,漢人一般稱之為“大城”,而暹羅國的這一朝代,一般也被稱為“大城王朝”,大城王朝會維持四百多年,經曆三十三位君王,才被緬軍所滅,目前國運還長著呢。
如今的暹羅國王,正是朱瑪那。
朱瑪那坐在阿育他亞城王宮的寶座上,他眉頭蹙了起來,心情有些複雜。
從南方傳來的消息如利箭般刺入他的心扉——明軍占據了淡馬錫港,那個曾經是僧伽補羅國,如今卻成了一片廢墟的貿易中心。
這個地方,朱瑪那可以說是垂涎已久。
當然,垂涎的是當地的富足和能夠帶來的稅收,麵對一片廢墟的淡馬錫,朱瑪那的爭奪欲望並沒有那麼強。
不過即便知道恢複起來很困難,而且那裡距離暹羅王國的統治核心地區也太過遙遠,但朱瑪那還是認為淡馬錫的戰略地位極為重要,它控製著滿剌加海峽的南端出口,是南洋貿易的咽喉要道,如今明軍占據了這裡,無疑是對暹羅國構成了巨大的威脅,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安南國,其實比暹羅國還是要強上一些的。
可明軍,在征安南之戰中,卻憑借強悍的戰力,將擁有險峻地形的安南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樣的戰績,讓朱瑪那深知大明的強大。
這麼換算一下,暹羅國跟大明相比,確實不是一個級彆的存在。
隻不過暹羅國相比於其他國家,比如安南和麓川即緬甸),不與大明直接接壤,而且一向恭順,所以大明也不會無緣無故對暹羅國動手。
朱瑪那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王座的扶手,腦海中飛速思考著對策,他知道,麵對大明的軍隊,暹羅國不能輕舉妄動,必須謹慎行事。
大殿內,眾臣子議論紛紛,但聲音都不大,生怕觸怒了國王。
朱瑪那沉思過後,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他說道:“淡馬錫港,雖已是一片廢墟,但其戰略地位不容小覷,如今被大明占據,諸位以為我暹羅該如何應對?”